老广州人的特质:诙谐淡定又能屈能伸
广州人,包括南番顺,如今是整个珠三角大湾区了。都是些勤劳善良精叻诙谐的人,他们做得又捱得,识食又识变通,见招拆招。在这大片又湿又热却丰埠富饶的土地上,落手落脚肯做肯捱,一定超越温饱达到富足。
这里夏台风,冬春湿冷,气候多变,一年只有约二个月凉爽宜人。但比起真正的贫瘠的穷山恶水,确实是十分优胜,鱼米丰腴桑基果基长年花香果硕,安居乐业应有尽有。一代代人心态豁达,三观正面,乐观又明事理,无论贫富,人生金句至经典的天跌落来当被「棉被」冚。士农工商的豪言壮语字典无难字。淡定和自信无可比拟。遇到难事难题顶硬上!在竞争未变为教条之前,老广州人的一句老话是财来自有方「方法」,不用咁狼忙。那种成竹在胸的淡定自信,代代父传子。
手作工匠更讲究一日功夫千日看。那工匠精神,做事无愧于心,对得人拜得神的七十二行的铁律,深入人心。各行各业各家各户均惜誉如金,有仁有义的做人宗旨,是老广州人的共识。
老广州人不论大户小户,都对取巧奸诈之人很不屑,觉得这类人羞先人辱父母,没家教精归左。他们总是避免出这种不肖子弟,桑来从小屈,大来屈不得,初归新抱落地孩儿。是他们代代传承的家教准则。那种没家教冇王管的人多数成为后来的坏人,做事骗字当头搏大雾,三更穷五更富,只会饿死老婆瘟臭屋,激死老窦揾山拜。
老广州人既教儿孙见贤思齐,又教儿孙见恶即戒。他们的警号:邪不胜正!朴素又正面确立的三观规条:坭水佬开门口,过得了自己又要过得到别人。
老广州人低调又实际,崇尚谦恭敬畏,反感自我吹嘘。遇到赞赏欣赏时,诙谐讲句我盲婆穿针——撞到正罢了。或者是山中无老虎,马骝称大王,我是一时好彩啫。批评起儿孙后辈他们的警钟很响:别顾着贪威识食,恨「很想」钱锡力,做事竹筒脚饭甑腰,练精学懒,食嘢唔做嘢,做嘢打烂嘢。教而不善?是不是想打死多过病死?坐监多过系企?「在家」。他们力戒子孙下巴轻夸夸其谈,要求做到牙齿当金驶,别牙斩斩下巴轻,猪乸赵螺壳——攞口响!
老广州人还唔抵得为富不仁的孤寒财主,无气量无大开埋,斤斤计较,算死草赚到尽,屙屁哄「嗅」过凳,屙尿隔过渣的猥琐,把人赶狗入穷巷。老广州人对做事无条理,三个字就概括到:一碟斋!
在如今往上百多年,习俗全是男女间盲婚哑嫁。女人地位只是工具不是人,出嫁全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一来要为女儿选人品家世好的对象,又要提防媒人婆的欺天大话。一个唔该就会听漏误解,害女儿嫁错人。流传多年的一段经典搞笑媒人大话:廿亩田,廿亩地,廿亩荔枝基,一曼「间」高大屋,三叠到神前……多么殷实的一户好人家。但实情是一户赤贫之家,廿亩的真相其实是“也无”的意思,无田无地无荔枝基,一间递高手就到屋顶的细陋屋,从门口才三步已经到神案前。过去南番顺很多这种陋屋,廿多不足卅平方米屋仔几代人猪猫狗鸡鸭农具屎桶脚盆挤满一屋,窘迫的棲身之所。你以为舒适豪宅?其实是捱死一世的片瓦陋宅。
广州老辈人的诙谐,在饮食上也爱轻松自嘲和非恶意调侃,例如见面踫头,与儿童互动,喜欢问食咗乜野好餸菜?老广州人的餐桌,在1980年起迅速走向丰富,周身票证都下岗了,命根一样的粮薄也“退休”离开家长的严密掌控,越来越丰富的食材敞开供应,黑面神般的猪肉佬鱼佬鱼婆菜贩都识笑了,不再借米还糠般黑脸企档了。家家都三菜一汤四菜一汤地改善吃饭质量,一味好餸不再是辛酸的独沽一味的表达,而是表达喜悦的总是好餸了。
那些年你若听到人讲今餐我冬瓜尤鱼肥猪肉,蒸土鲮鱼排骨。如今这屁吸引力都无的餸菜,在六十年代你会羡慕到眼放光呀。但其实就是白水煮冬瓜,蒸那肉都无,梗死多过饱死的起完肉的土鲮鱼骨。老广州基层家庭都会食的家常菜的自嘲。
当年老广州人每月十几类几廿张各类票证,家用只有廿零叁拾元左右,柴米油盐豉油酱醋全包一脚踢办三餐,那压力惨过行夜路。
早上六时前云集到街市,一开门,抢闸冲去各档口排队,小板凳是“资格证”,开齐两边包踭确认排冗长队的先后次序,掏出票证确认当月当期,这些全部要在昏暗光线中推搡中完成。
七点,“大明星”出场般得戚的广东街市三宝猪肉鱼菜贩驾到,排队群众挤出一脸胆怯的微笑,呈上猪肉票,每张定量5角钱,由猪肉佬切下一块长约10厘米宽约6厘米厚约2厘米的猪肉,用咸水草一绑,你就“接旨”,谢主隆恩般走开,回家去肥的煎膏瘦的喂仔,猪皮及油渣加上一角钱面豉两只辣椒煮味咸酱,每人三四碗糙旧米饭,全靠它了。若是鱼票,每票供应4角钱,也是每月三次每人每旬一票,老广州人本来最怕湿热和无鳞鱼,但为最大化送饭有骨落地,去买至平的青背池鱼,四角钱买一斤多,约8条10厘米长的鱼,用姜蒜豉油兑水一碗,煲鱼。煲得鱼肉实又不腥,今餐大家有骨落地有腥气了。
那时每月25号后可预售下个月的定量米,但有的人家23号米缸已哐哐响,这时无睱理餸不餸,买些至平的椰菜箩底次货瓜头瓜尾,煲淋了加几把米下去,拌些盐,确保每人至少三大碗。个别兄弟姐妹多的同学家中,填饱每一个人的肚是硬道理,艰辛的父母放弃鱼票肉票,拿到西门口“鬼市”都换成粮票,于是长年除了几个节日,天天只能是一味“好”餸。3分钱一斤的通菜买5斤,把老菜梗,诙谐广州人讲的“无缝钢管”切下来切小段,加上半斤榨菜切粒,几滴油炒成一碟。嫩些的滚了汤,把菜叶捞上来拌一砖腐乳,一家8口人就天天直面生活不气馁。
我却回忆起煤炉唔生性,秋茄蒸不透变蒸生瓜的沮丧,那时有盐步秋茄也枉然。无鸡粉腊肉蔴酱蔴油,半死不活的煤炉,人都变蒸生瓜。如今我街市买回各种茄子,又有“观音手指”,把它蒸蒸煮煮完胜王熙凤大厨的茄子。三十年河东 三十年河西,完美茄子好餸正是几十年前的梦寐已求。
在非典之后,有一年猪肉几天之内从每斤7至9元左右升至13至16元,整个坊间都嘈喧巴闭了。但我也看见许多五十后粒声不出好淡定。如今一般家庭的家用在2000元以上,比起以前30元是蚊肶和牛肶了,有什么好嘈呢?我贪好玩煮了外婆年代的怀旧餸,把反复出水的柳橙皮切粗条,用猪肉冰糖黑椒汁面豉酱炇煮,居然个个话好食,还参加电视台举办的僻蹊徑煮好餸节目。
人心不古,在花样翻新,南北融汇,创新不断,重拾工匠精神的今天,老广州人有无坚守字典无难字,潇洒豁达又诙谐的特质呢?生活要有质量,生存要有智慧,还要有家教。不能见利忘义因财失义,别让粤语这最早的世界语萎缩失传,应是老广州人的使命感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