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峰II发上岁月【客都原创】
文/丘峰
男人与女人毕竟不同。男人素来对自己的头发没有多少兴趣,哪怕是“地中海”或者“电灯泡”,一般都不会感到悲哀或者凄凉;女人却喜欢在头发上翻花样,“对镜理红妆”,没完没了的,真是个:韶华从指间流失,岁月在头发上飞逝了。
少年时期,头发过剩,密密麻麻、乌乌黑黑地压在头上,真叫人不胜其烦。于是,每次理发时我都叫理发师剪稀一些,越稀越好,最好来个“少林寺僧”;到了青年时代,正是“革文化的命”高潮时期,女同学垂背的长辮子,“郞里个郞,郞里个郞,前面来了个小姑娘,长长个辫子好模样,好模样……”啊哈,被头戴闪闪红星帽的红卫兵逮个正着,兴高采烈地揪起辫子,对着愁眉苦脸的小姑娘,剪子“咔嚓”“咔嚓”,剪成阴不阴、阳不阳,男不男、女不女,参差不齐的短发;当然,也有女同学来个痛快,“灵魂深处闹革命”,干脆剪成男兵式,飒爽英姿,省却了撩弄秀发的娘娘腔。我们男生也很干脆,理个“板刷头”或“阴阳头”,洗头时随洗随干,惬意极了。不过,后来,有一次对镜,发现密密层层的头发间窜出几根白头发。哈,有白头发了!好,男人成熟的标志!于是,我饶有兴趣在厚实的头发间寻找“男人的成熟”。
时光流逝,“男人成熟的标志”越发兴旺,最初,白发还羞人答答地躲藏在黑发之中,我要像捉迷藏一样才能寻找到它;后来它堂堂正正、成批成帮地在脑门上盘踞,扬武耀威地审视我的一切思维和行动。久而久之,它越来越像侵略者,从游击战到阵地战,从暗处走向明处,从中心转战边沿,雄赳赳气昂昂地与黑发开战,许多黑发纷纷倒戈,举出白旗。旗开得胜,白发们越来越猖狂,公然侵占在我的两鬓,高兴地向我的亲友们展示它们的辉煌的业绩!
与此同时,人们对我的称呼也从“老丘”转向“丘老”了。
我警惕了,也有些悲凉。白发们逐渐强占我头上的地盘,而且一天一天蚕食并征服黑发。有一天对镜理妆时,我惊讶地发现,白发们倨傲地向我微笑了。我有点悲凉了。这时候,我倒留恋起当年满头乌黑的头发来,并为当年烦它厌它而觉得内疚;这时候,我不由对朋友们有满头亮丽的乌发羡慕起来,并为自己掩映在黑发之下的成片白发感到忧伤。
白发们总是以征服者的姿态出现在我眼前。我有些气愤,决心征服它!
我选用了染发剂。开始老用苏州产品,染得满头皆黑,满脸皆黑,看着镜子里滑稽的我,真忍禁不住笑了起来。后来,我改选用中外合资的染发膏,用梳子把调好的发膏刷上去,倒也方便,过了20分钟,到龙头上清洗一番,倒真变魔术似的把白发征服了!
我真高兴洗掉了斑斑岁月,挽回了飞扬的青春。只是乌发毕竟不是自然之身,缺乏光泽,而且黑得过分,令人一眼就能识别。而且,尽管染了黑发,但发根上仍在一天天长白发,白发推长了黑发,这样发梢是黑的,发根却是白的,“一发两制”,黑白分明,更是把满头“家底”都曝光了。
而且更糟糕的是,有一天我在阳光下对着镜子梳头发时,惊异地发现,头上不仅有黑发白发,染过的地方变成金色、赤色、赭黄色、铁锈色,真是金银铜铁样样皆有。我不由感叹起来,真是“岁月匆匆身边过,金银铜铁满头栽”啊。呜呼!
有一天,我看电视,看到中央电视台的一位节目主持人,已到花甲之年,满头曲卷的白发,倒也潇洒自如。我突然省悟到,从青丝到白发,足见岁月无情,再好的染发膏也留不住失去的青春,正像有日出就必有日落一样,何必去苦苦挽留呢?
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大笔一挥,做了一个让染发厂关门的决定!
2011年9月11日7:53于上海寓中
从《发上岁月》谈人生
丘峰
最近,我一口气推出了几篇散文。其中,《意存笔先与意到笔不到》、《朱竹与墨竹》和《话说岭南画家戴胜德的雄鹰图》是谈画的;《谈余光中的续<乡愁>诗》是谈文学的;《阳澄湖品蟹记》、《又是江南蟹肥时》是邀请朋友们秋天到阳澄湖品蟹的;《发上岁月》、《花木兰的哭泣》是谈人生的。
其实,这些散文是从不同角度理解人生,但多是文艺性的文章,读者范围小,阅读的人相对少些。
《发上岁月》是我喜欢的散文。人生真是五味杂陈,一言难尽。头发上的文章不好做,但我做出来了。
从头发变化反映人的生活和生命,从而品出人生况味:甜中带苦,苦中带涩;涩中带笑,甜酸苦辣。如此种种,尽在其中矣。
《发上岁月》原来发表在文汇报,当时的编辑是大名鼎鼎的罗达成,80年代初红极一时。他的报告文学在全国获奖。现在的读者不了解他了。他在“笔会”任编辑时,喜欢我的幽默散文,认为既有生活情趣,又有调侃生活的味道,不时还有“幽”他一回“默”,读后让人轻轻一笑。笑过就好。他常常向我约稿。
其实,生活中离不开幽默,幽默是智慧的表现。我当时发表了不少幽默散文,有的在我的博客里再发表,只是没有注明是过去发表的。
正巧,前几天,我接待马来西亚、香港来沪的几位作家,今天收到香港一位女作家的信,她赞赏这种幽默散文,兹把此信公布:
丘教授及夫人:
这篇文章棒极了。就是我有十个大拇指也不够赞的。我好象喝了一杯清凉剂似的,让每一个细胞都活跃起来。我最欣赏这类调皮而又不庸俗的文笔,我最讨厌那些老八股和新八股。
那头发的黑白之战写得多么生动,而又有画面。头发的苦恼已困扰我30余年,没法啦,还要见人,所以还是要向白发低头,还要付钱给商家。
我想说的是,这位作家读懂了我的文章,我很高兴有位知音。
2011年9月12日21:19于上海
作者简介:丘峰,广东梅州人,1966年毕业于复旦大学,上海社会科学院研究员,同济大学特聘教授,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世界华文作家协会理事。原上海市政协常委、上海市特聘监察员,上海客家联谊会会长,广东梅州市发展战略顾问。是著名作家、文艺评论家和编辑家,曾任职上海文艺出版社和《花城》杂志。他在文艺理论、小说散文创作及编辑方面均有建树,创作出上千万字的作品,他的散文《我家门前的龙眼树》、《五彩枫》、《莫干山访竹》等入选中小学教材,是客籍作家入选教材最多者。他的《文学探踪录》、《文学的现代流向》为复旦大学等研究生参考书。他在国内外多次获奖,被文艺界称为“三栖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