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蛇之夏百问】3 - 夏朝的证明方法论，需要基因证据吗？ / 开普饭

（接上篇【鹰蛇之夏百问】2 - 夏朝的证明方法论，错误的夏朝年表和地理位置？）

上两篇说到民俗文化和考古器物的证据，可被认为是第三重和第四重的“证据”，但这两种证据都不具有决定性。如果只有民俗文化或考古器物的证据，这些证据不能用来充分证实一个朝代；缺失这些证据也不能证伪一个朝代。任何以为凭文化或器物的一点差异，就能否定你的“大言”，只能再送他两个字：“不惭”。

四. 第五重证据？基因证据？

基因问题，是太多人感兴趣的问题，实际也是非常敏感的一个问题。笔者曾经反复说过，笔者是首先因为得到分子人类学方面的暗示，而去寻找中国华夏文明与中东文明之间存在怎样关系，最终写出《发现夏朝》。但笔者一直没有说清到底是怎样的暗示？其实这个暗示很简单：笔者发现，在史前时期曾经有过一波“黄种人基因”的全球扩散现象，而苏美尔人、古埃及人、古印度河人、印第安人等，与古华夏人一样，实际都是黄种人或蒙古人种的分支。但是在写《发现夏朝》时候，笔者又刻意回避了基因问题。这且先按下不表。

话说，在笔者用文字即“二重证据法”来论证古埃及就是夏朝过程中，以及在《发现夏朝》出版之后，反复听到最多一句话之一是：哪里有这么复杂，你测一下古埃及人基因，不就完事吗？

这种思维很有代表性！如何用“二重证据法”的科学证明方法论去证明夏朝，他们并不关心，或者说真有“看不懂”。而他们想：基因多直观啊，测出是古埃及人是中国人祖宗，那不就证明了吗？测出不是，那不就否定了吗？这种思维确实有点图样图森破。其隐藏几个误区。他们提出这个基因问题，恰是很多人不懂基因问题。他们就以为中国人和古埃及人都有个单一祖宗。

中国人普遍喜欢拼爹，在很多一些网络事件或日常生活中，我们都可以听到那些骄傲地拼爹宣言：“我爹是XXX”。所以中国人普遍喜欢认牛爹（祖宗），而且更喜好为他人之爹（祖宗）。这里“爹（祖宗）”就是单指父系，而一般不包括母系。如果从现代分子人类学的出非洲论角度来看，除了非洲某些稀有人群之外，全世界人都有一个二十万年以前的共同父系祖宗“亚当”。这一个科学观点，首先就惹很多中国人不高兴了，他们很不高兴中国人怎么能跟白人黑人有一个共同祖宗？或者不高兴非洲黑猴子怎么能做中国人祖宗？现代中国人在分子人类学面前遇到了100多年前西方人在达尔文进化论面前类似的抵触心理。

还有的人因为不高兴，就声称全世界人都是起源于中国，中国人是全世界人的祖宗。典型的比如“湖南中心论”者，声称西方人起源于中国，“日耳曼人源于上古湖湘地区”，“法国高卢人源于古代株洲茶陵地区等等”，“湖南人是日本和韩国人的祖先”，“西王母故乡在大湘西”，“埃及佛教源于上古湘西文化”，“湖南是世界文明的重要起源地”等等。实际上，这种好为他人祖宗的思维背后也是对人类进化的“没头脑”的错误认知。即使全世界人有一个20多万年前生活在非洲的共同祖先，这与说认非洲黑人为中国人祖宗完全是两码事，只能说全世界人都是这位共同祖先的后裔，走出非洲的现代人类为适应各地环境，进化出不同人种特征。有的人因为“没头脑”没认知，所以才“不高兴”。

话再说回来，一般人说“中国人祖宗”，实际上就是指“炎黄”二帝。“中国人都是炎黄子孙”这句宣传语，人人都很熟。然而，这个宣传语主要是在抗战时期国共两党为团结抗日需要喊出来的，之后，这句宣传语就成了团结中国人的宣传语。然而熟悉历史的人都知道，宣传只能是宣传，不能作为真实的历史。最初的“炎黄子孙”概念只是指商周各诸侯国王族子孙，并不包括平民百姓。从历史上看，现代中国人来源很复杂。首先，有以商周人为主体的华夏人，其次是中原土著来源，再其次，周边的“戎狄蛮夷”族群主动或被动地与华夏-汉人融合，即所谓“入夏则夏”。秦始皇统一六国之后，华夏贵族与土著血统界限被打破，之后华夏族与中原土著长期通婚融合形成汉人。秦汉帝国开疆拓土，把长江以南广大地区纳入中国版图，生活在这个地区原“百越人”、“苗瑶人”、“壮侗人”等族群，很多就融入进汉族，没有融合的部分就形成了今天中国南方许多少数民族。东汉末到三国时期，因为长期战乱，中原人口所剩无几。西晋八王之乱时，八王纷纷引进胡人移民中原来增强自己的实力，终酿至五胡乱华，汉人被胡人几乎杀到绝种的边缘，中原汉人家族“十室就空”、“十不存一”，一些幸存汉人家族纷纷“衣冠南渡”。五胡纷纷建立政权，先后成立有十六国。之后拓跋鲜卑统一北方，再延续到隋唐，隋唐贵族有相当大比例其实是鲜卑人。这一时期胡人后裔早已超过原中原汉人后裔，中学教科书美其名曰“民族大融合”。从“安史之乱”到“五代”时期，中原再遭新一波战乱，胡人再次肆虐中原。

宋朝时期，科技经济发达，人口也随之突破。但是金人灭北宋，蒙古人灭南宋，汉人人口又损失大半。最后满清又灭大明，胡人又继续统治中国三百年。从汉朝之后1800年时间里，胡人或者说主要通古斯系胡人统治中国的时间就超过一半。在一次次胡人入侵战乱中，中原汉人象剃头似地，一茬茬被剃过。从逻辑上讲，“没有哪一个征服民族不占多数的”，越是晚期征服民族越会有优势。在近500年时间里，西方人就完成了对美洲土著人口的大规模替换。所不同的是，入侵中原的胡人，最后都纷纷穿汉衣，写汉字，说汉语，也就成了新的汉人。血统问题就这样因为“融合”而掩盖了。

杀男抢女是胡人一贯作风，男性人口因为战乱损失是主要的。从逻辑上讲，一次次被剃头，一次次被胡人统治，原中原汉人或原华夏族的父系人口最后还能剩下多少呢？在现代中国人中还能占多少频率呢？分子人类学发展，能够为这个问题提供定量的估算！然而，这又是一个巨大的敏感或争议问题。哪些是2000年以前的原中原汉人或原华夏族父系？应该说古DNA问题能够说明这个问题。但似乎众多的敏感古DNA结果秘不宣示，这且按下不表。

我们来看看泛泛的统计数据，既然说，中国人是炎黄子孙，而炎黄是5000-6000年前的人物。炎黄又被认为是兄弟，也就是说如果按6000年时间划分的话，中国人应该只有一个Y单倍群才对（一个祖宗嘛）。然而根据各科研机构和几大基因测试公司的测试结果和统计数据看，今天的中国人Y单倍群基因库，几乎囊括了世界现代人类几乎所有大类Y单倍群类型，包括非洲典型A和E单倍群。这些大单倍群分离时间都超过几万年以上。比如截止到2020/12/23号，微基因公司测试用户75117人就测出了下列大单倍群人数：

A1 3 （包括黄姓1人）

E1 106

C1 6

C2 6032

D1 1364

G1 18

G2 69

H 36

I1 33

I2 29

J1 98

J2 349

L 37

N1 4903

O1a 9234

O1b 7714

O2a 39880

O2b 1014

P1 2

Q1 1981

Q2 24

R1a 629

R1b 358

R2 72

T 40

下表则是微基因用户中王、张、李、刘四大姓测试结果分布：

以上统计中，C、D1、N1、O被认为主要是东亚类型。Q则是全球分布，既有西欧亚类型，又有东欧亚典型类型Q1a1a。而A1、E1主要是非洲类型，而其余E、G、H、I、J、H、L、R、T等广泛分布于南亚、中东和西欧亚。R又被认为是雅利安人的主要类型。以上单倍型中，无疑O系占据中国人绝对多数，O1+O2有75.6%。而其余西欧亚典型类型E、G、I、J、R以及Q等都有可观的一定频率。

从历史分析看，华夏族父系频率在现代中国人中的频率不会很高。从分子人类学来看，O2单倍群人口虽然在中国人中囊括几乎半壁江山，但是其共祖年龄有3~4万左右，其下分支众多。而且O2高频人数也不是在汉族，而是在印度东北部、喜马拉雅南麓以及横断山脉一带，甚至东南亚一些族群的O2频率也超过汉族，那里许多族群的O2占据其父系人口70~100%。如果按照最近6000共祖年龄尺度看，基因测试用户统计结果表明，没有任何一支共祖6000年的父系单倍群人口超过中国人父系的5%！即在中国人父系中，无论炎黄属于哪一支系，其男性后裔占中国人男性频率不会超过5%！如果按照埃夏论观点来看，东亚类型可能是代表了中原土著和周边“戎狄蛮夷”类型的话，那么其余A、E、G、H、I、J、H、L、R、Q、T都有可能与西来人群有关，包括迁徙的古埃及人！

讲到此，可能有不少人已经明白了，你要说“中国人祖宗”，你以为中国人祖宗是谁？你以为你就一定是生物学意义上的“炎黄子孙”？实际上，你可能属于生物学意义“炎黄子孙”的概率不会超过5%！而属于东亚中原土著和“戎狄蛮夷”后裔的概率则可能高达90%，还有10%的概率可能属于5000年以来不断西来人群的后裔。这样说，你是不是很泄气？因为我想实事求是，我不想欺骗与隐瞒！

如果说问你“测一下古埃及人基因，不就完事吗？”还算客气质疑你的话，那么还有一类人就直接为了“祖宗和爹的问题”直接开骂了！他们最经常骂的一句话是：“你这是数典忘祖，你这是认洋人做爹！” 现在，你还以为你的祖宗是谁？你的爹是谁？也许你的爹就是西来的“洋人”，毕竟有10%的概率，那可真是数典忘祖了！这些喜欢污言秽语的人，有十分浓厚的胡人遗风，他们通常非常无知，既不懂中国人的祖宗，也不懂埃及人的祖宗。还有那么一批极其无知的人，把古埃及人与现代埃及人等同，动不动就骂：“你这是认埃及绿绿为爹！” 笔者在“对埃及人基因的认知层次，你在哪个层次上？”一文，已经解释了这个问题。实际上现代埃及人有80%左右是阿拉伯人后裔，他们是在公元7世纪时占领埃及的，仅仅1300年时间，他们就实现了主要人口的替换。而被认为是古埃及人后裔的“科普特人”，只占不到20%，还有少部分努比亚人。而科普特人中绝大部分实际上又是古埃及晚期利比亚人、努比亚人、亚述人、波斯人、希腊人和罗马人等历次异族统治后的混血结果。真正的古埃及人在现代埃及可能真的难觅踪迹了！他们要么迁徙走，要么在埃及绝种。

那么古埃及人的基因或者说容易辨识的父系基因到底是啥？对不起，这个问题跟中国商周时期华夏族贵族DNA一样，属于敏感问题！有那么一两篇论文号称是研究古埃及基因，实际上是研究埃及晚期从利比亚人开始异族统治之后的，虽然他们也被称为法老时代的“古埃及人”，但与我们所理解的创造了辉煌文明的“古埃及人”已经不是一回事。排除瑞士某基因测试公司为制造噱头而造谣图坦卡蒙外，迄今只有一位法老的基因类型有公布，他是第二十王朝时期的拉美西斯三世。之所以公布了拉美西斯三世，因为考古信息相对比较明确，拉美西斯三世的爹原本是个土著将领，他发动政变，从第十九王朝末代女法老手中夺取了政权。拉美西斯三世的结果是E1b1a，虽然也是个非常稀少的类型，但也表明与非洲土著类型一致。那么古埃及人到底有哪些基因组成？一位美国布朗大学的研究生发了一个帖子，数据如下（参见古埃及人种和皇室基因类型的“权威数据”）：

68% Negroid (sub-saharan) 黑人（撒哈拉以南）
22% Mongoloid (far east) 蒙古人种（远东）
8% Indo European 印欧人
2% Pre-Arab Semitic 前阿拉伯闪米特人

而这位布朗大学研究生又肯定地说，“正常古埃及人”，即以古埃及皇室和贵族代表的那个族群属于“远东蒙古人种”。这个结论与我们对古埃及雕像的直接观感相一致！也与我最初受到的分子人类学启发相一致！这位布朗大学研究生列出的古埃及人四大族群可能的Y父系单倍群有：

黑人：A、E

远东蒙古人种：C、D、N、O、Q1

印欧人：R、G、I、Q、H、L、T等

前阿拉伯闪米特人：J1、J2、T？等

由于古埃及人父系可能在现代埃及已经非常稀少，所以远东蒙古人种尤其北亚人种的几种类型都有可能是“正常古埃及人的候选”！也不排除某些O系的支系，比如O2某些支系在伊朗、伊朗和埃及也都有千分之几频率分布，Q系在现代埃及也有千分之几到百分之一的分布。而古埃及人基因类型也包括其他西欧亚类型！这些类型在现代中国人中也都有一定频率的存在。但是有不少中国人跟西方人一样，竟然不愿意承认古埃及人是黄种人？从他们发言看，似乎古埃及是黄种人，就会要了他们的命！大家猜猜这是什么心理？

中国人的人种问题实际上是有三大来源，即来自南方的马来人种、来自北方的蒙古人种，以及来自西方印欧人种。笔者在2013.11.10日就曾经在兵策儒剑新浪博客发文“东亚人种是黄种人和马来种人的混合”，这个观点与2020年付巧妹等人论文结果基本一致。而来自于西方印欧人种也是不可忽略的力量。

我们再回到开头的问题：“哪里有这么复杂，你测一下古埃及人基因，不就完事吗？ ” 你觉得完事了吗？当然没有！即使现在古埃及人基因没有公布，我们也可以大概率推测中国人应该有一定比例古埃及人父系后裔分布。从母系基因看，中王国时期有两位贵族的线粒体基因属于M1a1，而M母系基因主要就分布在亚洲，藏人就有一定频率的M1a1分布，汉人也发现有一些未细分M1'20'51母系单倍群。当然，古埃及人的父系和母系基因也大概率不止一种类型。

假若有一天古埃及人父系基因得到有规模的公布，在中国人中确实有一些人是古埃及人后裔！这能证明夏朝吗？当然不能！我们只能说中国人中有一些是古埃及人后裔，仅此而已，还绝不可能是全部。如果公布的结果表明中国人中几乎没有古埃及人父系存在，或者说微乎其微，这能否定古埃及是夏朝的证明吗？当然也不能！从现代埃及人基因分布看，古埃及人基因成分已经是微乎其微，而从历史分析看，来自于古埃及的中国华夏族基因应该不多了，即使绝种了，也并非完全不可能。所以，一切皆可能，企图用基因证明夏朝，完全是驴头不对马嘴！

归根到底，夏朝问题和人种基因是完全不同学术范畴的两个问题，证明一个朝代是不需要基因证据的！我们不可能通过基因问题来证明或证伪一个朝代。证明商朝，我们需要基因证据吗?没有！相反：2000年左右时候，中科院曾经测试过殷墟的古DNA，两位主要测试人报告殷墟结果是西亚或高加索类型！然而，中国人太在乎“祖宗问题”了，殷墟人骨竟然不是中国人的祖宗？那还得了？！结果两位主要测试人竟然为此受到“学术迫害”。这实际上是多数人对少数人的“祖宗暴政”，少数中国人的祖宗难道就不是中国人的祖宗了？多数中国人的祖宗就能代替整个中国人的祖宗？

笔者之前发表过一篇公众号文：不要用“找祖宗”代替学术研究！证明夏朝问题是历史学术问题，而基因问题是与“找祖宗”相关的问题。很多人用“找祖宗”思维来看待《发现夏朝》，这完全是错位了。在“拼爹”“找祖宗”上，集中了中国人十分丑陋的一面，尤其是反映在分子网友圈，几乎把中国人的各种丑陋面目都展露无遗！属于各不同的Y单倍群网友们为了争夺一个华夏祖宗或者历史名人祖宗，侮辱、谩骂、造谣、诽谤、攻击，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笔者从来不说“中国人是古埃及人后裔”这样的话。因为无论中国人还是古埃及人，都不存在“单一祖宗”的问题，那么又怎么能说出“中国人是古埃及人后裔”这样的话？说这样的话实际上是不科学的，幼稚的。当然，如果从民族融合角度来看，上千年的通婚，早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外孙也是孙，那么说大家都是炎黄子孙，似乎也没有多大问题。对于中国人，对于中华民族，对于汉族而言，“文化单一起源，血统多重源流”已经被分子人类学证实！！

证明夏朝，只能通过文字识别，利用“二重证据法”来证明夏朝自身的历史和地理属性，从而证明夏朝。基因问题，可以作为第五重验证证据，由于尼罗河流域与长江黄河流域相距遥远，涉及迁徙问题，那么基因问题就可以很好地来证明迁徙问题。比如，如果古埃及早期王朝古DNA和中国商周时期贵族古DNA，都能得到一定量的公布（非选择性个案），那么就可以证明迁徙存在! 即使再极端一点，古埃及的古DNA与中国完全不相关，是不是就能否定古埃及就是夏朝的证明？同样不能。因为古埃及夏朝历史可以通过古埃及晚期或者邻近族群迁徙或文化传播带来！但这种概率极小，因为要使得古埃及人的历史成为中国人的历史记忆，一定是在中国华夏文明之初，占统治地位族群与古埃及相关才能达到。正如有位网友留言评论到：“有能力迁徙到东亚的夏朝王子王孙，有能力接触到夏朝的核心文明，知道自己有个厉害的祖宗，这是自己家族的事，自然能口口相传记录下来！”

（未完待续，下篇谈迁徙问题）

更多参考：

原殷墟考古队长唐际根教授揭开20年前殷墟古DNA测试公案始末

【分子历史连载12】Y-Q系的迁徙和全球扩张

【分子历史连载1】人类亚当及Y染色体谱系树

【鹰蛇之夏百问】3 - 夏朝的证明方法论，需要基因证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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