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唐朝」你称皇帝我称宗

近日天清气朗、闲暇无事，作为一个骨灰级历史迷和侦探迷，重刷了两部口碑爆棚的神剧：《神探狄仁杰》和《大唐狄仁杰断案传奇》。且不说剧情跌宕起伏、波谲云诡，单说剧本、台词、服饰、化妆、道具，窃以为近年来诸多古装悬疑剧无出其右者。叹服之余，初唐的清明，盛唐的宏阔，中唐的文采，晚唐的悲凉，令人心潮澎湃，无限向往。夏天是个热情似火的季节，且让我们梦回唐朝，说说唐朝那些引人遐思的往事。

唐大明宫复原图

我们读书、观剧的时候，往往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就是唐朝以前的皇帝都叫“某某帝”，如汉武帝、魏文帝、隋炀帝等等；可是到了唐朝及以后的朝代，皇帝改名了，叫“某某宗”，如唐太宗、宋仁宗、元成宗、明神宗、清高宗等等。这是为什么呢？答案很简单，就是唐朝的皇帝很任性。

众所周知，皇帝一词是秦始皇嬴政最先注册的专利。上古三皇称皇、五帝称帝，“皇”以表其神圣之德，“帝”以明其至尊之位。秦始皇嬴政攻灭六国之后，觉得自己文成武德，一统江湖，玉玺在手，天下我有，是这条街上最靓的仔，所以就把“皇帝”这两个字拿来作为自己私人订制的头衔。后世汉承秦制、魏继汉统......大家都抢着戴“皇帝”这顶帽子，于是乎惹得花果山草根孙大圣也踊跃表示：“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唐长安城中的坊市街景（想象图）

既然大家都是皇帝，为了不至于混淆，那就在皇帝二字的前面加个形容词定语以示区别吧。这个形容词定语叫什么呢？有五种叫法：尊号、谥号、庙号、陵号、年号。正所谓生有尊号，死有谥号，祭有庙号，墓有陵号，时有年号。秦始皇嬴政比较有个性，也可能从小数学学得好。他说：“谥号是儿子议论父亲，臣下评论君上，太不像话了（原话是甚无谓也）。今后我大秦的皇帝以数字编号，从一世到二世以至千万世，我来第一个，就叫始皇帝啦。”可惜嬴政没料到的是，他的大秦基业竟然遵循二进制，没等到千秋万世，他的“二世祖”儿子胡亥就把祖产败光了，阿房宫别墅被项羽一把火烧了，咸阳六国宫房产也过户给姓刘的了，最可气的是书房里的绝版图书都让萧何这小子装了几卡车拉走了。

汉高祖刘邦斩蛇首义，平秦灭楚，登上皇位，暗笑秦始皇嬴政是个土老帽。用数字编号？你咋不给自己起个“秦一皇”呢？亏您老想得出，真没文化！刘邦想玩点儿格调，就和手下资深儒生叔孙通商量。叔孙通说：“夏商周三代君王都称谥号和庙号，听上去好高大上耶！咱也学学呗！”刘邦准奏。于是，刘邦死后，他的儿子汉惠帝刘盈把他命名为“汉太祖高皇帝”，注意，这里的“汉太祖”是庙号，“高”是谥号，后世把刘邦称为“汉高祖”，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不准确的，正确的称呼应该是“汉太祖”或“汉高帝”。至于刘邦先生有多高，咱也不是挖坟掘墓的摸金校尉，没办法拿皮尺量一量他老人家的身高。

汉朝官员贵族的衣着服饰

到了汉武帝时期，丞相申屠嘉上书奏请，将庙号及谥号的制定原则又做了进一步的完善。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后代的皇帝大多以谥号相区别，而且为了表示自己“以孝治天下”，让老百姓都当个尊敬长辈的好孩子，两汉的皇帝又在谥号前面加了一个“孝”字作前缀。另外，比较有作为的皇帝也被后世以庙号称呼。比如汉文帝刘恒，正式的头衔是“汉太宗孝文皇帝”；汉武帝刘彻的正式头衔是“汉世宗孝武皇帝”；东汉光武帝刘秀的正式头衔是“汉世祖光武皇帝”；东汉明帝刘庄的正式头衔是“汉肃宗孝明皇帝”。此后魏晋南北朝的皇帝都以此为ISO国际标准，遵照执行，大家都简称“某某帝”。魏文帝曹丕、蜀汉昭烈帝刘备、吴大帝孙权、西晋、东晋、宋齐梁陈各个帝就这样依次走进了历史的直播间。

汉末刘关张桃园结义图

到了唐朝，这套执行了九百多年的国际标准就不灵了。原因无他，唐中宗李显这个死孩子出了个幺蛾子。本来，大唐基业是李渊所建、李世民打下来、李治发展起来的，古代讲究“祖有功，宗有德”，所以李渊被尊称为“唐高祖武皇帝”，李世民被尊称为“唐太宗文皇帝”，李治被尊称为“唐高宗章皇帝”，他们都是李唐的列祖列宗嘛！可是李显登基后就不干了，他寻思：你们三位是我的祖宗，我是你们的子孙，这没错。可是我李显也有子有孙啊，百十年后，我也是我子孙的祖宗，难不成只许你们三位当祖宗，我就老得当孙子？和尚摸得，我摸不得？不行，我也得称祖宗！李渊是我太爷爷，攒下这份天大的家业不容易，给他个面子，我就不称“祖”了，就叫个“宗”吧。于是，李显死后，手下善于揣摩迎逢的大臣就给李显量身定做了一个“中”的谥号，李显就叫唐中宗了（让你乱称祖宗，怪不得你老婆给你戴绿帽，你亲妈算计着要毒死你个熊孩子）。后面的皇帝有样学样，于是，唐睿宗、唐玄宗、唐肃宗、唐代宗、唐德宗......统统都是祖宗了。

唐朝皇帝处理政务的大明宫含元殿复原图

你称祖来我称宗，轮流坐坐大明宫。就在唐朝这些祖宗皇帝自嗨过瘾的时候，电脑字体发明者之一的颜真卿老师敲了敲黑板。重要的事情说三遍：“你们改名改得太过了哦！叫个某某宗就已经够过分了，上上届的李隆基同学还取了七个字的名字，叫什么’至道大明大圣孝皇帝’；上一届的李亨同学，改名字叫’文明武德大圣大明宣孝皇帝’......你们这么高调，你爹妈知道吗？”颜老师有鉴于唐朝皇帝命名规则紊乱，当即草拟了一份倡议书，建议：唐高祖至唐睿宗诸帝的称号，仍然使用最初拟定的庙号和谥号，即高祖武皇帝、太宗文皇帝、高宗章皇帝、中宗孝和皇帝、睿宗圣真皇帝；其后唐玄宗、唐肃宗都不再称庙号，只称谥号，即李隆基为孝明皇帝，简称“唐明帝”，李亨为孝宣皇帝，简称“唐宣帝”。颜真卿的这个建议得到了大多数朝臣的赞同，然而，当时的皇帝唐代宗李豫却很不爽。李豫本人虽然优柔寡断，政治军事上没有多少建树，但也不愧是李唐后裔，遗传了唐朝诸帝好大喜功、看重虚名的典型基因。于是，颜真卿用正楷颜体誊抄的建议企划书就成了废纸一张，丝毫没有被唐代宗采纳。

再后来，宋元明清的皇帝顺水推舟，积极学习唐朝先进的家族企业管理经验，乐得吃个现成，君臣论道，坐下来开个会研究研究，宣布ISO国际标准《谥号庙号命名及使用规则》1.0版废止，自即日起执行ISO国际标准《谥号、庙号、尊号、陵号、年号命名及使用规则》2.0版。

影视剧中的盛唐边防骑兵

公元1368年，明太祖朱元璋称帝南京，改元洪武，并且发布诏书，规定明朝后世皇帝在位期间只能使用一个年号。年号具有了唯一识别性，这样一来，皇帝又可以用年号来命名了。比如明成祖朱棣叫永乐皇帝；明宣宗朱瞻基叫宣德皇帝；明世宗朱厚熜叫嘉靖皇帝。清朝也是一样，清圣祖玄烨叫康熙皇帝；清世宗胤禛叫雍正皇帝；清宣宗旻宁叫道光皇帝。值得一提的是，明清两代的皇帝基本上都是使用一个年号，但也有两个特例：一个是明英宗朱祁镇，曾经两次登上皇位，因此有正统和天顺两个年号；清太宗皇太极在位17年，先后使用了天聪、崇德两个年号。然后，到了公元1908年，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位用庙号、谥号、年号组合命名的皇帝：清德宗景皇帝、光绪帝爱新觉罗载湉驾崩。末代皇帝溥仪即位，3年后退位，最终于公元1967年以普通公民的身份病逝于北京。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唐朝极盛时期的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