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嘉：镜子

┃镜子┃

文/吴嘉

方琳喜欢在没人的时候照镜子，跟镜子里的她聊天。

方琳衣柜里藏着一面可移动的小镜子。她每天至少要花半小时站在镜子前。

镜子里的那个她，额头微凸，小眼睛、单眼皮，跟她一模一样。她注视着镜子里的那双眼睛，有些伤感地对镜子里的那个她说，“还是你好呀，想单就单，想玩就玩。哪像我，明明不想跟那个男人在一起，可父母给我甩脸色，说我年龄太大没得选……我只好跟他在一起。结果还不如单着呢。日子过成那样了……”

镜子里的女人也跟着嘴巴一张一合地应和着，似乎很同情她。方琳闭嘴，她也闭嘴。两个人静静地互相看着。方琳的脸庞宽，额头高，眼睛不大，鼻子也不挺，配在一起倒蛮清秀。她唯一的特点就是没特点。似乎丢到人海转眼就找不到了。方琳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镜子里的女人也对她做了一个鄙视的笑。方琳心情一下变糟了。她怒气冲冲地举起手，女人也举起了手。她瞪眼，女人也瞪眼，她骂人，镜子里的女人也骂。方琳没辙了，眼神迷茫起来。她叹了一口气，把举起的手放下。镜子里却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抓住了方琳的一只手臂，猛力一拉，方琳便跌落到镜子里了。

镜子里的女人拉着方琳疯狂地奔跑。她们脚下生风，身体就像飘浮在空中一样轻盈。然后她们跑到一个熟悉的地方。方琳用力挣脱了那人的手，独自走进一幢长满了青藤的老房子。房子外面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蛐蛐的叫声不时传进耳膜。方琳一脚踏进房子，便发现自己身体迅速变小，最后小到了一个婴儿。她柔软的四肢趴在地上，满嘴口水流到了身下的泥土上，一双肥嘟嘟的小手在地上乱抓。她感觉到大地的颤动，她把耳朵贴在地面倾听，然后听到了来自泥土深层里的蛐蛐的叫声，她兴奋了，咿咿呀呀地乐着快速地爬行起来。蛐蛐儿的叫声很近也很远，她却怎么也找不到。

后来方琳累了，放弃了寻找，开始东张西望。然后她看到了摇篮。方琳一下就咧嘴笑了，那不是她小时候睡过的摇篮吗？她手脚敏捷地往摇篮爬。这时，一张年轻的脸在不远处对她笑。她兴奋起来了，仿佛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奶香，咿咿呀呀继续往前爬。没等她爬到摇篮边，身体却迅速长大，然后竟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头上扎着羊角辫，身上穿着花裙子，说话奶声奶气，被一只有力的手牵着，她踉踉跄跄地跟着，笑声在他们身后落下。她忽然好奇地仰头想看看牵着他手的人。可不等她看到发出笑声的人脸，她已背着书包和小伙伴上学了。

方琳和一个同样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蹦蹦跳跳往前走，一路叽叽喳喳地说着话，似乎有永远也说不完的话题。方琳看了一眼小伙伴，是儿时的好友丽丽。方琳不禁惊讶地站住了脚步。小学五年级那年，丽丽邀她一起去游泳，她怕水，又不会游泳，不想去。可是丽丽非要她陪。到了河边，她就站在岸上看丽丽下河，又目睹丽丽被河水冲走。她吓呆了，急得大喊大叫，却无人相救。她跌跌撞撞哭着跑回了家。方琳的心里不禁疑惑丽丽是怎么回到她身边？她想看仔细一些，确认她是不是好友丽丽。可等她转过脸去时，丽丽却化成班主任严厉的脸。

方琳吓得转身就跑。可她的手早已被牢牢抓住，想跑也跑不掉。方琳乖乖地跟着班主任往教室走。一走进教室，同学哄堂大笑。方琳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伸手往鼻子一抹，鼻子竟然掉了。方琳吓坏了，弯腰去捡被她抹掉的鼻子。鼻子似乎觉察到她的心思，有意跟她作对，轻轻地飞了起来。方琳急坏了，匆忙追了出去。追着追着，方琳的身体飘了起来，紧紧地跟在鼻子后面飞在半空。

鼻子一路前飞，方琳紧追在后。经过一户人家的时候，方琳闻到了一股很好闻很熟悉的味道。她开心极了，趴在那户人家的窗户上往里看。结果，她看到自己正坐在屋里享受妈妈的美食。方琳诧异了，看了看趴在窗外的自己，又注视着坐在了室内的方琳，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作者简介：吴佳佳，网名：尘尘，只问耕耘，不问收获。在文学的道路上与文友同行，且行且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