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搨便宜”,最省力,也最没出息
今年的美网真是精彩。
一个名不见经传,从资格赛一路打上来的小姑娘,连赢十场,一盘未输,夺得了冠军。
她决赛中的对手也是一个小姑娘,之前的对手有各种冠军头衔,都被她斩落马下。
我和很多网球迷一样吧,是真的不想老是看到那几张老面孔了。
少年就是少年。只有走不出少年来了,才会讲什么“出走半生,归来还是少年”。既无奈,又勉强,还没有胶原蛋白。
谁知道,这么好的消息,到了我们这里,新闻眼就转到别的地方去了。
冠之以“华裔少女”,那也就算了,有的直呼“东北老妹”,就有点气味了吧。
我们这样做,也不是第一次了。
漫说一个世界冠军,脸书的小扎又怎样,也是我们的女婿啊。连好几任米国总统,仔细查查,也都有我们的“实在亲戚”。
这种做法,在北方,叫“套近乎”吧?
上海话讲法,就是“搨便宜”,“搨别人家便宜”。
“便宜”么,最省力了,因为成本极低。
一点力气没出,世界冠军就会从天下落下来,直接落到我们手里,白白地让我们又做成一次崛起梦,爽啊。
而“套近乎”,据字典上讲,多数是贬义的,甚至有谄媚的意思。
为啥?因为“套近乎”的动机多半比较势利些。
这倒也对。人家毕竟是世界冠军嘛。如果她第一轮就淘汰了,大家多半连眼乌珠也不会转过去。
此谓势利。媒体如此,个人亦如此。
回到“搨便宜”上来。
有人讲,我族人有三疾:第一个就是“搨便宜”,第二个是“吹牛皮”,第三个是“犯禁忌”。
讲到“搨便宜”,最大的特色就是抄近路。
公园绿地上处处可见斜对穿的便道,就是例证。
好像不这样斜穿,我们至少就会对不起两个老祖宗。
一个是西周时代的商高,既然是他发明了勾股定理,那我们就要时时刻刻让世人晓得,我们是最懂得“两边之和大于第三边”的一群。
另外一个当然是鲁迅了。我们不斜穿,他又怎么写得出“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这样的名句呢。
终于,进入二十一世纪,我们在“抄近路”方面又有了创新,发明了一个词,叫“弯道超车”。
讲来讲去,就是不愿意好好地开。
从抄近路,再发展到排队加塞、顺手牵羊、抄袭、诈骗等等。
讨价还价已经不算是那么纯粹的“搨便宜”了,费了那么多馋唾水,毕竟最后还要出一点小铜钿的。
吹牛皮,无非吹三样物事。
一个是铜钿,一个是关系,还有一个就是本事。这本事里还包含一样决不可缺少的物事,那就是男人的性能力。
也蛮对。所有华裔毕竟都是我们养出来的,没有外公,哪来的老娘!然后不但有此地的关系,还有海外的关系;然后才得的冠军、成的名人、做的总统嘛。而且,最后肯定都发财了嘛。
从这个意义上讲,吹牛皮,最后也是会搨着便宜的。
讲到犯禁忌,就更加好白相了。
当然,游戏者都有冲破规则的原欲,我族人更是如此。
从时代特色看,“50后”以降,这几代人里,顶多的就是只要权利不要义务的缩货(怂人)。所谓愿赌不服输,爱闹才会赢。
老法头的人,不管农民市民,好像多数都不这样。
我族人犯起禁忌来,好像是哑铃型的。两头大,中间细。
也就是讲,大多数规矩其实还是遵守的,从社会上的法律法规到单位里的规章制度,并不是有规则的地方都去犯禁忌。
不过,正因为各种束缚实在太多了,总归要寻找一些出口,否则就会崩溃得太频繁了。
比方讲,开车子路口吃着红灯。冲红灯是没本事冲的,再借伊一只胆子给伊也不敢。
不过,老老实实停又不肯,心里有气呀。所以,保险杠冲出停车线一点点心里也开心的。
脚踏车助动车亦如此,哪怕只压住半只轮胎也适意。
这是犯禁忌这个哑铃的一头,犯顶小的忌。
小则小,但可以频率极高,又容易有退路,还是很爽的。
哑铃的另一头,则是犯顶大的忌。
小饭店里几个下岗工人吃老酒讲大道,要骂就骂皇帝。
啥人连“XXX鸭孵卵”也不敢骂一句,这也太缩了,看不起,看不起。
犯禁忌赛过赌博,要赌就赌大的。
所以,现在大家认为什么是犯禁忌的,网上就专门有人来写这个,故意将恶心进行到底。
都说梦想要有,万一实现了呢。
同理,赌博不是也有万一赢的可能吗。
从目前情势看,至少还没有人因此而输光呢。
所以,犯禁忌最后也可以搨着便宜的。
搨便宜,讲到底,就是好逸恶劳,想坐享现成。
顶好空手套白狼,一本万利。
所以,十多年前,好像就有人总结过:
为啥有人欢喜喝?因为可以省去心灵交流,快速拉近关系。
为啥有人欢喜补?因为可以省去锻炼汗水,永葆身体健康。
为啥有人欢喜嫖?因为可以省去恋爱曲折,直接享受性福。
为啥有人欢喜赌?因为可以省去勤劳打拼,寄望当下发财。
为啥有人欢喜吹?因为可以省去修行立德,巧妙自抬身价。
为啥有人欢喜骂?因为可以省去论证艰难,立马搞倒对手。
为啥有人欢喜反?因为可以省去艰苦创业,杀富济贫翻身。
所以说,“搨便宜”,最省力,也最没出息。
不过,现在很梦幻:好像人人都在“搨便宜”,而且人人都还都搨着便宜了呢。
否则,A股廿年三千点,为啥股民还越来越多呢?
我研究下来,原来很多人的心态现在越来越好了,韭菜敢于跟镰刀对赌了。
侬想搨我便宜啊?到辰光啥人搨着啥人便宜还不晓得呢!
覅看我套牢吤许多,上个号头照样又中了一只新股喏。
有一次,我到邮局去。看到一位老先生坐在靠椅上打电话。
我听了两句,就晓得对过是个“阿诈里”。大致是讲,侬中了大奖,不过要先寄点钞票过去办手续。
很老的套路。
只见这位老先生并不挂电话,而且话讲得特别耐心,好商好量:“哎,侬可以先拿大奖的百分之二十折成现金寄过来,显得侬有诚意,我再寄手续费寄给侬嘛。”
笃悠悠得赛过在唱样板戏《沙家浜》里《智斗》。真是晚年生活的精彩补充呢。
他的如意算盘当然是,侬假使先寄,我先吞忒侬的。
不过,侬吞忒人家也不作兴,不管伊是啥个铜钿。
这真也是有空。
真有空,倒不必都去做有用的事,至少也多做点有趣的事吧。
像“东北老妹”这么无趣而又没出息的事,还是省省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