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田记

分田记

◇郭文华

生产队分田到户的时候,我还在上学,但我们小孩子对土地的那份渴盼,对吃饱肚子,不再忍饥挨饿的那份追求,甚至比大人更甚。那时在家里总能听到欢乐的笑声,在上学放学的路上总能看到人们脸上洋溢着满足的微笑,农民要吃饱肚子了,再也不愁没米下锅了,能不高兴吗?

土地分配前大队召开了会议,进行了分地总动员,对分地方案进行了布置,大概是按人头分配,住户与土地就近分配,好地、孬地、旱田、水田搭配分配的原则,我家在灌溉渠东面分了将近两亩地,“荒唐头”北面的一大片地,南半截分给南头人家和沟西部分人家,北半截分给北头人家,最合理的分配方案应该是南头最前面的人家分“荒唐头”最南面的地,按照住户的远近顺序以此类推,我家住在最南头,理应分最南头的地,可结果最南面的地没分给我家,却非常意外地分给沟西在大队做干部的一户人家,毫无疑问是有人在分配上做了手脚。紧邻着这块地的“荒唐头”北岸生长着连片茂密的芦苇,这块地分给谁家,这片芦苇也就是谁家的,别小看了这满坡的芦苇,在那个粮食匮乏的年代,柴草同样是农民的命根子,有粮没草(乡下称柴禾为草),怎么能将饭做熟呢?人家抢这块地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抢这满坡茂密的芦苇。为这事,小小年纪的我和生产队队长好好理论了一番,但结果还是没能争到这块地。分田的时候,生产队的人全部集中在一起,大家都知道这南面的地就该是我家的,大家也都知道我家是争不过干部的,我当作一大群人的面,用手指着队长的鼻子骂他吃人饭,不做人事。大家暗地里都说我骂的好。在那个年代,大哥当兵,作为军属的爸妈没得到一点照顾,相反照顾给军属的一点煤炭都被无良干部给贪污了,老百姓那有说话讲理的地方?生产队干部哪个不是欺软怕硬,柿子拣软的捏?我家的地本该分到最南头的,结果被分到最北头,一个天大的笑话。但能有地种,就能吃饱肚子,父母也就不计较地的位置了。

刚开始的时候,种的水稻,我家地的东面地头有个较深的崖坎,稻田的堤岸总是贮不住水,东面的田埂常常决堤,决堤的地方是沙土,很难堵住决口,为这块田老爸没少吃苦头。好几次一大早就听到有人叫父亲,快过去,你家秧田又决堤了,决堤的次数多了,秧田缺水会影响收成,我和老爸一起去秧田看看(放暑假阶段),眼看着决口越来越宽,稻田里的水轰隆隆的流着,稻田里不仅水流走了,肥料也一起跟着流失。老爸一锹一锹的将泥土填向决堤口,但每一锹土下去就随水冲走了,我一把夺过老爸手中的铁锹,飞快地将地头的钢芦(一种芦苇,比芦苇高大粗壮)砍下一大捆,捧着钢芦跳下沟坎水里,双手捧着钢芦,挡住奔泻而下的水流,老爸乘机将土填到钢芦上方,一会儿就将决口堵住了。这时,舅舅和生产队的队长也在秧田里拔草,队长和舅舅说:你这个外甥聪明,脑子好使,将来有出息。我没好气的说,都是你做的好事,断子绝孙的好事。队长望着我哑口无言。

“荒唐头”的这块地,后来成了公社的样板田。要改种棉花。水稻是水田,棉花是旱田,我就想不通了,老百姓吃不饱肚子,怎么将难得的优质水田改旱田种棉花?说是为了出口创汇,棉花是经济作物。记得棉花苗是做的营养钵,移栽后,棉花长势非常好,碧绿的叶子,在田间随风摇曳,一大片棉花长到膝盖高的时候,碧绿的一大片,南北望去一片汪洋,蔚为壮观。公社要派领导干部下乡参观取经。当时虽分田到户,但刚开始的几年,地里种植什么,还是统一的,基本是大队说了算。记得有一次接到通知,说公社要派各大队领导前来观摩学习,要求每家每户将棉花进行培土,培土就是将棉花根部用土做成垄状将棉花保护起来,使棉花不至于倒伏,利于生长。培土的土取自棉花行与行之间空白处,一行行棉花培土后,根部形成一条条垄,横平竖直,整齐划一,很是好看。

那天适逢周末,我和爸妈一起对我家的棉花地进行培土。棉花地里的土比较坚硬,我也没怎么干过农活,做起来很累人。晚间觉得胸部隐隐作痛,夜间更甚。第二天早晨起来刷牙时,突然吐血了,可把爸妈吓得不轻,学也不上了,赶紧去九华医院看病。挂号,拍片,做B超,检查,验血,把脉号,检查结果全部好的,没发现什么毛病。给我看病的医生是当地很有名气的老中医田中洲先生,田先生说: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吐血啊,你这两天有没有做什么重活儿,做什么剧烈的运动啊?老妈说:也没做什么重活儿,就是昨天周日帮家里棉花地培土一天。田先生说:没什么大碍,吃几天三七片就好了。临走时田先生笑眯眯的拍着我的肩膀说:唉,捉着小狗儿耕田啊!意思就是说我不是干庄稼活的料。

改革开放四十年过去了,如今过上了丰衣足食的好日子,但那段记忆依然清晰的记得,并时常在眼前浮现,在脑海回荡,在心中翻腾……

郭文华,供职于中船澄西船舶修造有限公司(江阴市衡山路一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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