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芳丨苦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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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静的夜晚,窗外的小雨仍在淅淅沥沥的落着,似乎在这个初夏的季节,春还在追忆着它的气息,久久不愿离去。
桌上的苦菊花茶散发着淡淡的香气,袅袅的水雾迷蒙了我的眼睛,亦席卷了我的思绪,令我又想起了曾经那个飘着细雨的冬夜,那个叫“菊”的女人,还有她流泪的倾诉……
我出生在甘肃的一个小山村里。我有三个哥哥和一个姐姐,所以我的童年就是照看哥哥们的孩子。八岁那年,我看到同龄的孩子们都背着小书包去上学,就嚷着也要去读书,却被父亲狠狠打了一顿,他说一家人都忙着在山上耕种,我要是去上学,谁来照顾那几个孩子。所以,我从小就恨我的那些侄子们,恨他们牺牲了我的学业。
我15岁那年,家里来了一个女人给我的三哥说媳妇,她也就是我日后三嫂的母亲。三嫂的母亲在看上三哥的同时,竟然也看上了我。她要求我的父亲把我嫁给她30多岁的瘸腿儿子。
我的父亲已经给了她们家那么多的彩礼,当然不想再同意这种换亲的方式,但为了我三哥的婚事,他只好搪塞说“菊年龄太小,等她长大以后再说吧”。
我18岁那年,三嫂的母亲又来了,我的父亲再一次拒绝了她。但家中的三嫂却闹开了,大哭大吵说我父亲当年骗了她娘家,扬言我若不嫁给她的哥哥,她就和我三哥离婚。
家里被三嫂闹得天天鸡犬不宁,软弱的三哥也总是埋怨父亲不知道替他着想。为了儿子的幸福,也为了整个家庭的和睦,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家里,父亲最终决定再一次让我做出牺牲,而这次牺牲的却是我的终身。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号啕大哭,说什么也不愿嫁给山那边的那个快40岁的瘸腿男人。父亲便开始打我,骂我不懂事,白养了我这么多年,一点也不懂得为家里着想。
每天遍体鳞伤的我痛苦欲绝。而善良软弱的母亲也只知道陪着我落泪,总是劝我就依了吧,女娃子早晚都要嫁人的,这样毕竟能保住哥哥的媳妇。
一个月过去了,三嫂的骂,父亲的打,母亲的泪,这无休止的一切让我彻底失望,我终于不再哭了,我心底也有了自己的主意。
那时正值春天,山坡上长满了各种草药。我就每天偷偷上山去挖,然后拿到集市上去卖。终于,在婚期来临的时候,我怀揣着攒下的28元钱嫁到了山的那边。
三天之后,我的父母就听到了我从婆家走丢了的消息……
一个从未出过大山的年轻女孩就这样逃出了大山,怀揣着那仅有的28元钱,我开始找寻自己渺茫的前途。不管未来如何,只要走出那座大山,只要离开那个家,我相信一定有好运等着我。
山路崎岖,走了整整一天一夜,又累又饿的我终于来到了山下的一个小火车站。
火车站里人并不多,我却不知道该何去何从。未来在哪里?我究竟该乘坐哪辆火车,天下那么大,我该去哪儿?
吹了一夜山上的冷风,我更是感到浑身无力,斜靠在候车室的长椅上,我昏昏欲睡。
这时,来了一个40多岁的大婶,她提着一个大背包,坐在了我身边。大婶看我的脸色不好,就关切的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饿了?她还从包里拿出一些饼干给我吃,说我可能是感冒发烧了,又急忙跑出去给我买了药。
孤苦无依的我在最无助的时候,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被这样一个陌生人无微不至的关心深深感动了,我就像见到救命稻草般将自己的遭遇向她和盘托出。大婶听完后流着眼泪说:“你真是个可怜的孩子,要是你没有去处,就跟我去河南吧,我闺女刚有了孩子,没人带,你给她带孩子,我一月给你30块钱。”我听了顿时喜出望外,感谢老天爷终于让自己遇到好人了。
两天后,我跟着大婶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村子里,大婶说;“这是我表弟家,今天咱们在这歇一晚,你生病还没好利索,明天咱们再去我闺女家。”大婶说完还给我倒了一杯甜甜的糖水吃药。而我在喝下她倒的糖水之后就沉沉睡去了。
当我醒来时,窗外已经漆黑一片。屋里哪还有什么大婶,床边正坐着一个30多岁的男人,我顿时惊诧的不知所措。此时,我才明白,自己碰到人贩子了,那个“好心”的大婶,那个对我无微不至照顾的大婶,她——把我给卖了。
痛不欲生的我顿时大哭起来。我怎么这么命苦啊,自己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老天爷呀,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惩罚我?
望着痛哭流涕的我,身边的男人一直没有说话,等我哭累了,他才轻轻说;“你不要难过,我不是一个坏人,刚才我没有碰你。我以后也不会打你,骂你,只要你好好跟我过日子,我就会一辈子对你好。那个女人是个人贩子,如果你想跟她走,我也不拦你,但是她一定会把你再一次的卖掉,但你未必能摊上一个好人家。我的前妻是一个上海下放知青,后来她返城了,我们就离婚了,我们没有孩子,所以我现在就一个人过。如果你愿意,就留在这里跟我过日子。虽然我家里很穷,但我保证会对你好的。我不逼你,你好好考虑考虑吧。”说完他就走了出去,然后又进屋将一碗热腾腾的鸡蛋面放在了桌上。听到他再一次出去的关门声,我又放声大哭起来。
那一夜,我在床上哭了想,想了哭,哭了再想,想了再哭。
第二天早上,我红肿着双眼起床了。院子里,那个男人正在喂猪,我告诉他,我决定留下了……
一年后,我们的女儿出生了,男人说:“咱们去你老家看看你父母吧。”我坚决的摇了摇头,我恨那个将我丢入火坑的父亲,恨那个总是让我做出牺牲的家庭。虽然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好,但是那昔日的伤痛又岂是能轻易愈合的?我实在无法原谅他们。
转眼五年过去了,我的儿子也两岁了,男人再一次说:“咱给你老家写封信吧,你都出来这么多年了,你家人不知该多牵挂你。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你现在也是做娘的人了,也该明白天下哪有不疼孩子的父母呢?”看着这个细心体贴的男人,我只好默许了。
一个月后,河南的这个小村庄里来了两个山里男人,他们就是我的父亲和哥哥。望着面色红润的我,父亲老泪纵横:“我还以为你早不在人世了呢,如果知道你还活着,我说什么也要找到你。菊呀,都是爹不好,爹当年不该那样害你啊!”
看着眼前年迈的父亲,不知为什么,我心中多年的恨意竟然顿时全无,我终于原谅了我的老父亲。伏在他的肩上,我痛哭起来。
半年后,我们一家四口回到甘南的那个小山坳去参加三哥儿子的婚礼,三嫂摸着我递给她的厚厚的一摞礼金,羞愧的低下了头。全村的人都来看我。大家都说:“原以为你已经死在外面了,没想到现在回来了,还带回了一大家子人……”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我的女儿和儿子都考上了重点大学。我和男人依然是闲时一同出去打工,忙时一同回家收割庄稼。
我的男人真的二十多年从没动过我一指头,事事都依着我。我常常在想:即使我当年不是被骗到这里,而是普通的嫁人,我又能保证遇到这样一个好男人吗?尽管我这一辈子不懂得爱情,没享受过爱情,但我却拥有了一份世界上最珍贵的亲情……
桌上的苦菊花茶还在散发着淡淡的香气,那是一种略带苦涩的香味,它没有茉莉的甜腻,亦没有绿茶的浓郁。而在我看来,那种苦涩后的清香却最是悠远留长,最是令人回味无穷……
作 者 简 介
朱芳,70后。安徽省淮北市烈山区作协会员。喜爱阅读和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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