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良启丨病房记事(散文)
2019年1月31日,我的48岁生日这天没有鲜花蛋糕,妻子本来要为我买蛋糕祝贺的。但我却无口福来享受,干脆不要买了。我是在医院病房里度过的这一天。
就像一台持续跑了几十万公里却很久没有保养的车会出现问题一样,我还是在三岁因肠梗阻住过一次医院,此后为了求学、工作、生活奔波了几十年,历经风雨沧桑。我心里一直都没有什么养生之类的概念,只要不是疲劳至极,我总是在忙,公家的事,私人的事,总有忙不完的事。在2018年底例行的职工体检中,身体状况向我亮起了红灯:出现了肾结石、脂肪肝、血糖偏高等病状。此后我又进行了复查,医生告诉我肾结石尚小,脂肪肝尚轻,只要多喝水,多运动,注意饮食清淡既可,还无须专门手术治疗,但血糖高的问题须引起重视。淮北市著名的中医,糖尿病科主任许成群先生让我做了与血糖相关的系列检查,重点是胰岛功能和糖化血红蛋白检测。许主任根据检测结果认为“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的血糖高绝非短时期的事,已经导致胰岛功能受损,建议我住院治疗。一来用中西医结合的疗法恢复胰岛功能,二是可以申办慢性病医保,由社保部门予以治疗补贴。于是我待本学期课程结束后,便办理了我人生的第二次住院手续。
住院甫定,许主任和年轻的床位医生蒋敏面对各项检查指标商量治疗方案。建议我注射胰岛素,开始时我心存疑虑,此前我听过关于使用胰岛素的种种议论:什么胰岛素依赖症,一次使用,终身难离;什么使用麻烦,携带不便;什么使用剂量会越来越大……面对我的疑虑,许主任很生动又专业地解释:使用胰岛素不需要这些顾虑,只是一种手段。因为病人长期的摄入营养过剩,胰腺分泌胰岛素跟不上,代谢功能失调,不能及时把摄入的糖和脂肪淀粉等迅速转化为能量,反而堆积在血液里,造成内渗透压增高,从而危害人体各个器官。这时的胰腺就像一匹受伤的老马,所有的降糖药物并不能直接转化糖和淀粉等物,只是进一步促进胰腺分泌胰岛素,这等于鞭打受伤之马,长期下来,胰腺彻底损毁,再恢复就难了。而早期及时注射胰岛素,让受伤的马儿得以歇息恢复,加以病人控制饮食,加强运动,一段时间后就可以把胰岛素停下来了。至于注射,就像使用一只钢笔,简单方便易用。许主任的一番话,让大家放下了许多顾虑。放心地按照医嘱配合治疗。
我入住病房时,该间病房已有三位病友,其中两位老李在我住院的第三天便出院回家了。还有一位从事公安工作的老王,大家治疗结束后,在一起谈天说地。我给他讲述教师工作的付出和收获的快乐,他给我讲述警察工作的艰辛和成就。我的好奇心较强,就问他以前在我市发生的几起案件的来龙去脉,老王就其所知给我做了比报道详细的讲解。作为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我们并不怎么担心病情,有病治疗便是。老王的挂念是:上有老人,下面儿子刚结婚,连孙子还没见着。人生尚有任务没有完成,不能过早地让自己成为社会和家庭的拖累,要努力配合治疗,继续工作,承担起社会和家庭的责任。老王说的很有道理,我得向他学习,不能拿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不注意饮食、不喜运动、熬夜等习惯必须改掉。
很快又住进了老侯和老宋两位病人。老侯是位城郊拆迁户,人虽然有些黑瘦,但分头锃亮,上唇留着很浓的八字胡,面相和香港的歌星林子祥有几分相似,一看就知是位个性的农民。一天还没过完,老侯便连家底都说出来了。我们讨论糖尿病的起源时,我说看过一种说法:中国人从远古以来吃饱吃好的时候不多,所以基因里有耐饿的成分。但改革开放以后,国人不仅能吃饱,而且吃的很好,基因还不能适应这种变化,于是代谢功能便紊乱了。老侯插话说:“我从出生开始,父亲就是大队干部,我从小就没饿过,怎么也得这病呢?”大家认为基因不是短时间内能改变的。老侯做事急于求成,刚入院时空腹血糖指数在19ml以上,注射过胰岛素后,医生让他吃饭,防止低血糖发生。但老侯表面说吃,医生走了以后,他到楼下走走转转,待两小时后,再测餐后血糖才8.9ml。老侯一脸胜利的微笑道:我说就下不来呢!大家了解到他并没有吃东西,还是空腹时,纷纷说他不尊医嘱不好,治病不能哄自己。以后他才不太情愿地吃点东西。还有打点滴时,他擅自调快滴速,认为反正都是到血管里,快些更好吧,被医生又批评一顿。
老侯的儿女很孝顺,儿子自己在家附近开个面馆,现在天天低眉顺眼跟在父亲后面照顾老侯。老侯大谈在儿子的婚事上他和准亲家如何斗智斗勇、占了上风的事,说到兴奋处,他不顾手上还扎着吊针,一下子蹲在床头,另一只手还挥舞着,险些把支架晃倒,大家连忙劝他躺倒。因为时至春节,老侯连续三天作报告似的说出嫁过的女儿这次给他多少钱物。说到这里,老侯眯起眼睛,满脸幸福,一副对生活满足的模样。我出院时,老侯还在继续治疗,我告别时劝他一定听从医嘱,好好配合治疗。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进去,希望这个热爱生活、天真而又有些喜欢自作聪明的老侯早些康复,越过越好!
另一病友老宋已经70岁,因为前段时间老是头晕乏力,尿多口渴,一检查,血糖指数高得厉害,赶紧由儿子陪着来住院了。老宋来自城西农村,开始话不多,我也就没在意。有一天只有我们两人在病房的时候,一交谈,我才知道我看人眼神有误。老宋的人生阅历绝非一般人可比,工农商学兵一样不少。上世纪六十年代中学毕业后入伍到四川工程兵部队服役六年,转业时分配到北京某建筑公司当工人。因为父母妻子都在淮北农村,主动要求调回老家淮北,安排在纺织厂工作,在1998年工厂“减员增效”的时候,又主动提前离职回到家中帮妻子种地,帮儿子做些生意。我这才明白为何老宋在治疗时对很多事情都问得很细致,然后严格按照医嘱行事。年龄虽大,服从指挥安排的军人工人习性未改,这点和老侯几乎相反。
我很喜欢和阅历丰富的人拉话,这可以间接丰富我的阅历。所以在后来的几天里,我有空就和老宋闲谈,重点是他在部队的服役经历。老宋很有老军人的豪爽,就其所知,给予我详细的介绍,使我收获感满满,几乎忘记了这是病房。
接着又住进了一位地方官员魏书记……一晃十几天过去了,医生说我身体状况稳定,可以出院,回家注意一些事项即可,我便和病友们一一告别,办理了出院手续。在回家的路上,我思索着住院以来的感受:这次住院首先调养身心,促进了健康,也使我对人生多了一层思考,工作和追求重要,身体也很重要。让一个人无法再强硬骄傲的只有他的身体。我们的精神是靠肉体来支撑的,肉体松懈时,精神是很难饱满的。所以在以后的日子我必须注意努力保持身体健康。其次是结识一些病友,我在几十年间出了学校进学校,一直在和青少年相处,和社会各色人等打交道很少,我家人常称我为“书呆子”。这次有很多时间与来自几个阶层的人员相处,“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知屋漏者宇下,知政失者在草野。”了解不少社会知识,丰富了人生经验,近距离观察人性,自感收获颇多。
如此看来,我这个48岁的生日也算没有白白度过。
作者简介:
朱良启,男,现年48岁,毕业于安师大中文本科,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现任教于烈山区淮北七中。淮北市作协会员,烈山区作协常务理事。《行参菩提》新媒体十大金牌作家。2014年开始散文随笔写作,先后有二十多篇作品在省市区获奖。在省市报刊、网络媒体发表文章一百八十余篇,四十万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