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恩·清明”散文有奖征文】清明时节泪纷纷/孙粉鲜
渐近清明，心渐阴沉。父亲故去已有五个年头，因路途迢远家事琐忙，未曾上过一次坟。惭愧惆怅之情时时萦绕脑中。屡屡想及父亲弥留之际，苦苦等见亲人，四子女紧赶慢赶终未如父亲所愿，遗憾之情每每郁心凝眉，垂泪如涌。
那是一个半夜，床头柜上的固定电话铃声突然想起，惊醒了酣睡中的我。是谁半夜三更打电话呢？是干扰电话？我不安地拿起话筒，原来是母亲打来的。母亲半夜打电话必有紧要事，但我不敢往其他地方想。她低沉着声音说的第一句话是：“半夜给你打电话，惊扰了你吧。”我说：“嗯。”接着母亲费力地挤出一句话：“你爹不在了。”似天倾，如雷轰，我那时真正不相信眼前的现实，我先是默默泪流千行，如涌泉，后来忍不住失声痛哭。老公轻轻拍拍我肩膀，示意外面。我懂，半夜三更，怕影响他人。我只得压抑声音，悲哀绝望地呻吟，并剧烈地抽噎，胸脯亦剧烈起伏。老公把我抱在怀里，默默给我擦涕泪、揉心窝，让我深呼吸，一直折腾到天明，收拾行囊，肿着核桃一样的眼睛，由老公送我到车站，启程回家。
待一路劳顿到家，一进院子，并没有看到灵棚和棺材。推开屋门，见父亲躺在后炕，身上遮一袭被单，脸被白纸蒙着。我仍觉在梦里，不愿意醒来，我什么都不认可，坚决不认可。
我走近炕沿，撩起白纸，我恨这张白纸，就是它，永远隔开了我和父亲，隔开了父亲和这个世界。奶奶的腿，我狠狠地吐一口。老天爷真狠心，居然让我成了没爹的人。我暗自骂着他妈的不知人情世故的老天爷，不怕它报复。爹都没了，我家的天都塌了，我怕它个屁？怕它个毛？
任由泪水肆意流淌，我又轻轻地握住父亲的手，那双因常年苦力劳动，骨节已经变形的手，还有些许温软，我能感觉到父亲递过来的慈祥。母亲递给我一个袁大头，让我放在父亲手心里，那是家里唯一的传家宝，父亲为了供我们上学，勤俭一生，自己都不舍得花掉，子女们谁忍心要？还是让父亲自己带走吧。可是，此际，父亲两首松弛，握了一辈子锄头头，到如今却握不住一块袁大头，我把袁大头塞进父亲手中，捏住父亲的手，用力握握，袁大头还是顺父亲松弛的空隙中滚了出来。
最终的现实还是到了发丧日。我钻在灵棚里，爬在父亲的棺木上，无论谁去搀扶，都不肯起来。千不舍，万不舍，父亲的灵柩还是被众人抬起。我的力气，抵不过众位抬棺材的力壮男人，父亲就硬生生被他们抬走了，鼓声、乐声，一起哀奏悲恸。兄妹们绝望而悲戚戚地跟在棺材后面呜咽，我突然听到围观的人群中，冒出一句男人的粗话：“人都死了，都哭个逑，你爹活的时候都做甚去了？”当时我晕乎乎、悲切切，没有顾上仔细体会那人的话，跟着棺材围村绕一圈，直到眼巴巴看父亲的棺材被塞进在东坡梁那个黑洞洞的、潮湿而阴冷的大窟窿里，用厚厚的土掩埋了。闷闷的黑窟窿，父亲他即便是想出气也出不上，而且他以后永远就睡在那个环境里。父亲他好可怜，我在心里哀嚎。
三年后的清明节，兄妹们都回去给父亲上坟，而我恰恰去参加北京平谷参加第十一届平谷国际桃花节，错过了父亲故去的第一次扫墓。此后连续15年清明节，因为路途遥远，工作繁忙，家里老屋也已经租给旁人，从未回乡给父亲扫过墓。
2015年清明前几天，夜里连续梦见父亲蓬头垢面，向我诉苦：“我又饿又冷，它们把我的钱都抢光了。”我把梦境告诉母亲，母亲忍不住擦眼睛，对着父亲的遗像埋怨：“你个没出息的老东西，活着的时候窝囊，为了这个家，受罪一辈子，死后也是窝囊鬼、受罪鬼。”母亲虽然没有怪我们不回去给父亲烧纸钱，但我却感觉到母亲对父亲的心疼。为了安慰母亲，我打点好行李，买了纸钱和香火，第二天就回乡给父亲烧纸钱。
当我返回潞城时，大哥也回去给父亲烧纸，却未看到我供奉的祭品和扫墓烧纸痕迹，打电话问我，是不是上错了坟。和大哥描述我烧纸的位置后，大哥说我果然上错了坟。惭愧啊，十几个清明节过去了，从未给父亲烧过一张纸。如今千里迢迢回去烧纸，却走错了地方，恐怕是世上鲜有的事了。
如今，又近清明，我依然因故不能回家乡给父亲烧纸。草做一首诗姑且遥寄父亲。还愿父亲不要怪我这个不孝女儿。今年清明节，我定在附近十字路口给父亲多烧纸钱。
清明思父
时至清明桃李笑，
野田荒冢却生愁。
居南路远难添土，
望北时长易穿眸。
千叠银元托风寄，
万张黄裱盼鸥邮。
父慈不怨儿无孝，
数载蓬蒿布满丘。
作 者 简 介
孙粉鲜，笔名，雨君。山西原平人，现居潞城，自由撰稿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协会会员，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山西杏花女子诗社常务理事，潞城作家协会副主席。散文诗词散见于省内外报纸杂志，有作品被录入《中国散文家》、《海外文摘》、《散文选刊》、《山西文学散文年选》、《齐鲁文学精品选》、《中华散文精粹》。《西江月.涓涓细流话源头》获2012年中国沁源“沁新杯”最佳词赋奖。散文《戏台院》获2015,由山西经济广播、山西影视频道、山西广播电视报共同举办的《记住乡愁》征文大赛三等奖；《海娜花》获得2017年中国团结出版社出版的《中华散文精粹》一等奖；《疯姐》一文获由《海外文摘》杂志社、《散文选刊·下半月》杂志社等单位主办的“2017年度中国散文年会”二等奖、散文《撕碎的情感带》获2017年“王城杯”全国征文大赛优秀奖。《杯水也是人间情》获长治市委宣传部、长治扶贫中心举办的扶贫征文大赛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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