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辩与哲学:智者学派对哲学的贡献——哲学起航

这是单华伟的第一百五十六篇原创文章

| 思维转变:从人是万物的尺度说起

相信很多人都知道普罗泰格拉的『 人是万物的尺度 』这句话,我同样也相信,大多数人对这句话的理解的批评都停留在中学课本上:认为这不过就是一种“唯心主义”。
而熟悉哲学史的人却知道,这句话其实是针对色诺芬尼、巴门尼德等爱利亚学派的哲学家而说的,爱利亚学派学者总是将某种不变不动的东西做为万物本源,但普罗泰格拉却认为这种客观绝对的东西不过是一种无法证实的思想虚构物——由于人是个体性的,有多少个人就有多少个尺度,所以他这个命题是对爱利亚学派所说的单一和客观存在的解构
大家在生活中可能有这样的感受:尽管我们在反复强调所谓客观,并且约定促成一些标准,但就拿最日常最简单的一个事,吃饭来说,你无法否定你吃到的东西味道就是和别人不一样,总有或细微或巨大的差别
你没感觉辣,他觉得只是有点辣,另一个人却说太辣了吃不下了;有的人觉得榴莲好吃好闻极了,还有的人闻到就想吐……
我们的感受就是不一样的,在所有事情上,都和别人有细微的不同——从这个意义上讲,说只有我们自己才是事物的尺度,并没有多大问题。
说普罗泰格拉是『 唯心主义 』,是一种十分庸俗化甚至低智的理解。普罗泰格拉说人是万物的尺度,他话里的『 人 』,不是指一般的人,而是个体的人,他说的『 尺度 』,也不是指理性,而是感觉——总之,他想强调的就是每个人的感受不同。
当然,不得不承认,这也存在一种相对主义的倾向,让所谓“客观”再无立足之地。
但笔者举出这个例子,仅仅是为了说明一个道理:在评判他人的观点时,应该先明确其语境和背景,同时,你的眼光也应该能够放到整个思想和文化史当中,去评判意义,而不是简单给出一个“不过是XXX”的论断。
有了这个教训,我们再来理解所谓“诡辩”,可能你会有不同的收获。

| 一切理论都有其相反的说法

将诡辩术发展到极致的,非当『 智者学派 』莫属,在公元前5世纪左右的雅典,随着城邦文化和民主政治的兴盛,辩论术在日常生活中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大,公民参与政治与法律诉讼,口才成为必须,于是出现一批专门教人辩论的人,他们自称为“智者(sophist)”。
由于这批人注重逻辑形式大于内容,往往以诡辩取胜,后来sophist遂演变成一个贬义词,即“诡辩家”
前文介绍的普罗泰格拉便是智者学派的代表人物,作为一个精通修辞术的智术师,他常活跃在雅典的法庭中,而关于他的那个著名的官司,便是说明其思想本质最好的案例:
一个穷学生来他这里求学,交不上学费,普罗泰格拉允许他先交一半学费,等学成后打赢第一场官司再交另一半。
但这个学生迟迟补不上剩下的一半,于是普罗泰格拉将他告上法庭,并说:不管你赢没有赢,你都需要偿还学费,因为如果法官判你输,那你应该遵守判决,补齐学费;如果法官判你赢,那根据我们的约定,你打赢了第一场官司,所以也需要补齐学费。
而学生却回答到:不管我赢没有赢,我都不需要偿还学费,因为如果法官判我输,那按照我们的约定,我没有赢得第一场官司,便不用补齐学费;如果法官判我赢,那遵从判决,我就不需要补齐学费。
从这里不难看出,诡辩术所使用的“相对主义”工具,其实一门杀敌一百,自损一百的自杀式袭击,到最后必然会被别人用同样的思路瓦解,或者走向自相矛盾。
比如,普罗泰格拉试图说明“一切理论都有其相反的说法”,并以此证明一切都是虚无也是一个典型——因为这个说法本身也应该有一个相反的说法,那便是“一切理论都没有与其相反的说法”,陷入了自相矛盾,便不攻自破了。
到这里,我们似乎很容易得出一个结论:诡辩都是些思维游戏,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首先我想说的是,即使它们的本质就是思维游戏,但也是很高端的骗局,以上的几个问题,若让各位独立思考,是没几个人能破解的,曾经的智术师们在法庭上叱咤风云,便是明证、
那么,诡辩到底有什么意义?我希望用从另一个角度说明问题,那我们不妨来看看普罗泰格拉反对的,爱利亚学派的色诺芬尼说了什么。

| 所以,神存在

前文提到,爱利亚学派学者总是将某种不变不动的东西做为万物本源,而爱利亚学派的色诺芬尼在试图论证那个作为本源的,不动不灭的“神”过程中,使用了归谬法。
归谬法,又称作反证法,通过证明一个命题的反题为假,倒推出原命题为真。
色诺芬尼的论证是这样的:
他将自己的“神”称为存在,存在具有独一无二,不动不灭的性质。
首先,存在肯定不能是从同类中产生的,因为这样等于是说存在从存在中产生;
存在也不能是从不同类的东西中产生的,因为这样等于说存在是从不存在中产生的,无中不能生有。
存在不能从同类的东西当中产生,也不能从不同类的东西中产生,所以它一定是永恒的。
 
所以,神存在。
相信很多人对这个论证都感到十分诧异,感觉太离奇了,直接给他扣上一顶『 诡辩 』的帽子,但要让他分析到底在哪里诡辩了,却又说不上来。
实际上,这个证明的思路在逻辑上没有任何问题,我们不能承认的,仅仅是这个结论而已。
而这,也是这所有我们看起来吊诡离奇的,或是诡辩,或不是诡辩的各种论证的本质所在:这些思想家并不关心现实,他们仅仅在乎在逻辑上把一个东西说通
而我们之所以不承认,正是因为他仅仅通过论证便得出了一个令人难以接受的结论,才说他们在胡搅蛮缠,在“诡辩”,但别人实际上逻辑是通顺的。
但这些结论终究是难以说服人的,为什么呢?因为它们都是将概念推到了极限,其进行的讨论和现实世界基本都没有关系了,而这,便导致了后来哲学的一大核心部门『 形而上学 』的发展。
比如就在雅典时期,亚里士多德所谈的的『 实体 』——没有数量,不在任何主体中,这样高度抽象,纯粹概念的思想物,是需要独特的思维能力,才能去想象和思考的。
是诡辩家们,逼促着我们离开现象世界,进入到纯思辨的世界。哲学,在这里起航。

| 后记

本文是《诡辩真的没有意义吗?芝诺悖论到底想表达什么》的姊妹篇,如果你对诡辩的话题感兴趣,可以搜索『 文章名 』加我的名字『 单华伟 』,把这篇文章找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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