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国科幻作品的创作主题,宏观上总是表现出一种,“从群星到教堂”的特征
不知道大家在玩/看/阅读各种科幻作品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这么一个规律,世界各国科幻作品的创作主题,宏观上总是表现出一种“从群星到教堂”的特征。
或者说,创作主题总是从前沿探索逐步转向挣扎求存。
科幻作品总体来看只会出现在工业化社会,它是识字率与科学技术普及相结合的产物,越早工业化的国家,从群星走进教堂的时间就越早。
比如欧洲,欧洲是人类最早的工业化地区,古早年间欧洲人的科幻作品表现出了极其强烈的前沿探索特征,典型如法国作家儒勒·凡尔纳,他《海底两万里》《八十天环游地球》《地心游记》都表现出了对前沿探索的积极热情,在这些作品中,未知首先意味着奇遇或者宝藏,风险有没有?有,但那只是一点小插曲,是有待解决的问题,有待跨越的阻碍,跨越之后就是一片光明。
而且探索是没有边界的。
而当代呢?欧洲人的科幻作品变成了什么风格?典型如《战锤40K》,人类抵达了宇宙前沿,但发现那里既没有惊喜也没有宝藏,只有杀之不尽的仇敌,面对未知,开火而非探索成了第一反应,人类蜷缩在堡垒和战舰中,用仇恨又惊恐的双眼死盯着曾经仰望的星空,枪炮和宗教成了唯一的慰藉,前者庇佑生命,后者温暖灵魂。
探索不仅有边界,而且边界另一头是雷池。
而且工业化程度越彻底的社会,在对前沿探索的态度从期盼转向悲观后,悲观程度往往越深。
典型例子是日本,日本是工业化程度最彻底的人类社会(城镇化率93%),但日本作品对未来的态度是最悲观的,悲观到什么地步?悲观到日本作品普遍以废土为背景。
日本现在已经到离开废土就不会说话的地步了,以至于奇幻作品都能废土化,典型如《FF14》,一开始都觉得这是个剑与魔法的冒险故事,随着背景的揭示,发现不仅是废土,而且是多次毁灭后的套娃废土,就连不可思议的古代文明本身都是废土余生的产物,现代人类只需要拿到一点古代文明的碎片就能大获其利,一些本以为是魔法的东西,其实是古代科学(召唤师)。
日本作品的废土化非常突出,而且门类齐全,颇有点一切形式转废土的意思,随手就能举出一火车皮例子来,《风之谷》《最终流放》《尼尔》《空之音》,甚至连《战斗员派遣中》这种搞笑作品都要强行废土一下。
要知道当年日本也是有过《银河铁道999》《多啦A梦》《王立宇宙军》这类乐观作品的,同样是坐船逃亡,早年的《超时空要塞》和后来的《希德尼娅的骑士》在气质上完全是两回事,前者是浪子,后者是难民。
像《迷你裙宇宙海贼》这种作品简直没法相信是现代作品,遗老气质非常重。
社会文化氛围对这种转向悲观有一点抑制作用,但终究有限,美国是宏观心态最乐观的社会,但也扛不住这种规律,早年美式科幻满怀浪漫情怀,《星球大战》《星际迷航》都是典型,甚至搞出了超级英雄这种美国特色科幻流派,到了现在《黑客帝国》《质量效应》《辐射》《命运》一个赛着一个废土。
对未来较为乐观的科幻作品中,未来往往是现代的延伸和强化,我们看到的其实并非未来社会,而是一个被高科技武装起来的现代社会,因此可讨论的东西说实话并不多,因为我们就生活在现代社会。
但是对未来悲观的作品中,人类往往生活在一个高科技武装起来的前现代社会中,故事总是脱离不了这么一个范畴——人类对前沿的探索招致了灾难,于是只能退回到前现代中,依靠旧时代的残片生存。
此类作品中,前现代的共同体构建方式成为社会主要结构,教会、帝国、家族、宫廷、部落这些我们在现代社会中通常已经被视为历史旧物的东西再度出现了,宗教的意义涵盖一切,我以前也认为这是作者想象力有限,只能从前现代中找灵感,但现在我想这会不会是他们率先进入后现代,解构了一切却找不到新的建构,社会失序后,文明为了维持自身存在,只能向前现代版本回滚呢?
“人类对前沿的探索招致了灾难,于是只能退回到前现代中,依靠旧时代的残片生存。”这种叙事范式,会不会是率先触碰到现代性边界的工业化社会的集体意识的一种映射呢?
不是说后现代之前人类没有解构,解构一直都有,但由于以往信息渠道没有下沉至末梢,所以解构是有边界的,不掌握信息渠道的大众反而阻挡了解构的扩张,信息渠道越下沉,可解构的范畴越大,如今信息渠道的下沉已经达到末梢,这意味着解构不再有边界,当可供构建共同体的一切都消亡后,事也就做不成了,人类文明有内在求生张力,当向前探索无法找到构建方法时,向后诉诸传统就是一种很现实的选择,毕竟事情总不会变的更糟。
我经常说西方社会对于什么是现代化的理解其实远比我们要深刻,特别是大量技术性细节,这不是因为他们人种优越,而是因为他们先行一步,同样,先行一步也意味着先走到终点。
那么问题来了,先行者们在现代化这条道路的终点究竟看到了什么?是什么样的景色让不同社会创作的作品却不约而同向前现代退缩?现代化的终点究竟有什么不可名状的恐惧在等着我们?他们是被恐惧逼退只能向前现代撤退,还是跨越恐惧之后发现世界是一个循环?
这对于行至半途的我们来说才是真正值得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