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宗”引发的悖论

■张捷(中国美术学院中国画与书法艺术学院院长、教授)

在中国书画的历史长河中,一个人能够被大家进行广泛研究,往往是他在理论上有非常独到的思想。

董其昌从1555年至1636年活了82岁,他35岁进入仕途,官至南京礼部尚书,那是二品官,非常了不得。在他82岁的生涯当中,为官18年,却有27年左右的时间在归隐,这对他后半生的作用极大。无论从书画实践、理论体系还是鉴赏领域来看,董其昌都是一个非常有野心、有抱负的人,对后世产生了非常深远的影响。

我想董其昌之所以有这样的艺术成就,包含了三个方面的原因:一个是既定时期,即晚明的社会环境与他的朋友圈的交往;第二是他在文人画中加入了“以禅喻画”的思想体系,实际上跟他“观物”与“体象”中的人文自觉有关系,因为董其昌是在人文思想上非常自觉的人;第三个可能就是“南北宗”论的价值、影响及其悖论。大家知道“南北宗”论是以禅喻画,褒南贬北,认为北宗靠渐修,南宗靠顿悟。但是这种思想在我们今天的中国书画教学当中,实际上是存在悖论的。董其昌当然取得了很高的成就,他的书法具有“颜骨赵姿”的特点,既有颜真卿的风骨又有赵孟頫的秀美,与邢侗、米万钟、张瑞图并称为“晚明四家”。实际上他的理论体系带来了今天“以柔克刚”的观念,问题是我们贬北以后,很多学生可能会流于“柔”的弊端,如果不能真正地从骨子里、从气骨上理解这种理论的话,很容易把北宗那种刚强的一面削弱。其实我们一直在呼吁一种“新古典主义”精神,能够“以元人之笔墨,运宋人之丘壑”,并致力于将它生发为我们教学当中所具有的开阔视野。但董其昌的理论体系往往会把“阴柔”的一面放大,而消解了刚强一脉的东西。董其昌的绘画体系,从董源、巨然、黄公望、倪瓒这样一脉下来,通过他的理论与实践的合一性走到今天。所以通过对董其昌书画实践的梳理、整合和出版,让我们能够看到董其昌作品相对完整的全貌,这就为教学提供了一个重新认知的机会。

实际上董其昌的影响力往往体现在他的思想体系上。除了理论,他的传世作品也非常丰富。除了刚刚列举的三个原因,我觉得董其昌的地位之高还有这样一个因素在里面,因为他是明光宗的老师,他对此也是很自豪的,例如他在一些书法上会钤一方白文印“知制诰日讲官”。

董其昌早年的入仕,晚年的归隐,实际上他有两种心性。王阳明的“心学”对董其昌思想体系的形成有很大影响,他求内而不求外,这样一些思想就是导致他很多理论体系形成的重要原因,比如说他谈到“丘壑内营”问题,这个就是“心象”,就是观物方式的一种改变。我们说观物有三种方式:第一是“以物观物”,这个是本相实对的;第二是“以眼观物”,所谓的饱游饫看;第三是“以心观物”,那是一种游目骋怀的态度。董其昌可能就是以一种“以心观物”的方式来看世界的,但是他看世界又不是说把这个世界给剥离的,他拟古但又不落窠臼,能够提出“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画之道,所谓宇宙在乎手者,眼前无非生机”。他还是要对自然去观望的这种态度。他的绘画中既带有深刻性,又带有文人书卷气。所以说,在中国绘画史上也好,书法史上也好,鉴藏史上也好,董其昌都是绕不开的一个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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