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寇台下延州府，清凉山上肤施城——延安古城掠影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

四面边声连角起。

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史料图片，来源于网络，1938年初未被炸毁前的安澜门）

每读范仲淹的《渔家傲》，都会顿生一股豪情，眼前浮现边塞的寂寥荒凉。

却不曾想，有一天，会与这首词的写作之地不期而遇。

更想不到，这个地方，竟然是一座非常熟悉的城市。

想不到，这座城市，不仅有辉煌的革命史，而且是一座历史悠久的古城。

原来这首词，写的竟然是延安。

（一）世人皆知宝塔山，谁问宝塔何时建

第一次到延安，是路过，夜宿延安，第二天早上，只在延河边远远瞄了一眼宝塔山的倩影，便匆匆而别。自此以后，只偶尔想起时，有一种相思，两处闲愁的抱憾。

再至延安，虽也匆匆，还是趁到达当天的下午，抽空去转了转。

宝塔山下的山崖石壁，一排石刻题字。初以为是现代旅游景点的装饰物，后来才知多历代名人遗迹。

嘉岭山，范仲淹所题。

嘉岭山，今称宝塔山。

范仲淹？为何会在此地留下题刻？

山上一塔一亭，亭子在以前的图片和上次的印象中并没有。

这历史悠久的古塔，配上现代亭台，怎么也是感觉格格不入。

这座塔，得有多少年历史？

突然想起，世人皆知宝塔山，谁问宝塔何时建？

塔名岭山寺塔，俗称延安宝塔，塔下有介绍，此为宋塔，始建于唐大历年间（公元766-779年），宋庆历年间（公元1041-1048年）重建。距今已年近千年历史（自唐代则有1200多年历史）。金明两代曾修葺，近年也曾维修。

塔南门题匾高超碧落，北门题匾俯视红尘。

无法登塔，于是无法俯视红尘，仍是身处红尘之中。

过宝塔，有台阶上行。仔细观察，其实是沿一段夯土城墙上行。

有些地段，还可以看到墙下的包砖。

途径一座城门洞，应是重修的（南门）。

登上山上的亭子，才知是摘星楼。此处原有望寇台。宋仁宗康定元年(1040)六月，范仲淹担任陕西经略副使兼知延州，为瞭望敌情指挥对西夏作战所建瞭望台，夜晚繁星满天，似触手可及，故名摘星楼。原楼已毁，近年重建。

仰望碧空近，登楼可摘星

摘星楼处俯视岭山寺塔，下方是延州府城南门，对面凤凰山上，城墙轮廓清晰可见。那段城墙，与宝塔山上的城墙，是隔河川相接的吗？

如果是，那这座城范围到底四至何处？会再跨越清凉山吗？如果跨越，清凉山上的城墙踪影又在何处？

延河与南川河在山下交汇，凤凰山嘉岭山清凉山相峙。山上秋叶娇艳，山下河水如碧，远山相衔，河川长烟弥漫，好不壮观的边塞重镇。

沿山道前行，有烽火台，亦为范文正公戍守延州所建，视野开阔，地势位置适宜。原为夯土台，残高十五六米，后包砖防护。

下山途中，基本沿一段夯土城墙徒步，当是这座城的东墙。

下山后，在清凉山下回望嘉岭山，岭山寺塔与望寇台高耸入云，融入天际；烽火台下，从山上延伸下来的城墙清晰可辨，只是到了平川以后消失不见。墙的走向，仍需继续探索。

（二）古寺隐石窟，惊遇肤施城

于是准备登清凉山，试图看看能否有所发现。

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多，担心买了门票逛不完，并且宝塔山只是一座塔门票要六十元，清凉山四十的门票怕也不值，犹豫了一下，决定另选充裕的时间再来。于是向杨家岭方向漫步过去。

行走途中，见有台阶路通向山上，正应是景区方向。于是临时起意，拐向台阶路。

中途遇市民打听了一下，果然通景区，并且应是一条可以不用买票的山路。

山崖犄角上，一座塔顶略有残缺的塔，与远处的岭山寺塔遥相呼应，形成双塔珠联璧合胜景。中间一座挑檐凌空的小亭，飘然欲飞。

水泥路尽，接上一段土坡路，顺利进入景区，残塔附近。

此塔为琉璃塔，并且竟然是陕西唯一的琉璃塔，建于崇祯二年，原位于延安县，因村民炸山采石安全受到威胁，迁到此处。

琉璃塔斜上方，铁栏杆与铁丝网围护的，分明又是一道城墙！高处还有一座后建的烽火台。那么，这是与南侧的凤凰山、东南方嘉岭山上的城墙跨河相连的吗？

夯土墙往东接续，还能看到一截砖墙。且稍晚再过去察看。

琉璃塔下，即是凌空于山崖角上的亭子，名仙石亭，座落在延河上方突出的巨石之上，三面悬空，有人廊亭与山下相连。

廊亭名蓬莱阁，果真有海外仙山的气势。

夕阳残照，蓬莱阁与仙石亭上，云霞漫天，正合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的意境。那首渔家傲，正是范文正戍守延州所做。

正是在此处，范文正公创办了嘉岭书院，培养重用了狄青、杨文广等将领。

千年的时光逝去，边塞的故城依旧还有踪迹，长烟落日万仞山依旧每日操典，边塞的号角余音仍在云巅缭绕。

从仙石亭向山崖边望去，一段石墙的条石基础，与众不同，位置大约在我顺山路进来的路面之下。这条石基础，与明长城的砖石城墙基础风格一致，定然又是不平常的身世。明代在此重修过？

蓬莱阁处成仙洞。

仙石亭之上的崖壁下，有大量摩崖石刻，诗词题刻。想不到，本以为只能瞻仰革命圣地遗迹，竟然有这么多历史文物价值的遗存，实在是太低调了（比宝塔山景区更值得一看）。

往下山的方向走，见到那段砖墙，被封在上方，但几个字却清晰可见：肤施城！

肤施城，应当另有来历，这么说，此行所见三座山上的城墙，并没那么简单，并不属于同一座城？

继续往下往前，有范公祠，庞公祠，范公祠在上，尤为有气势。（庞公籍，1041年以龙图阁直学士知延州）

两公祠往西，又有摩崖石刻，崖下有一湾浅水槽，为水照延安，合适的角度，可见对面凤凰山上的城墙倒影。

崖边印月亭，孤悬崖外，亭中古井，直通延河，似月影倒映。

再往下是万佛寺。所谓万佛，是寺中隐数座石窟，雕有众多佛像，神态各异，栩栩如生。

真是意想不到，在这享誉世界的城市里，竟然隐藏着一座宋代元丰元年(公元1078年)至金皇统九年（公元1149年）的古寺与石窟！收获实在是过于丰厚！

清凉山上，远眺岭山寺塔。

大约五点四十，赶在天黑之前，走马观花把清凉山过了一遍。

（三）延安的古城

三座山上的古城墙，到底有什么来历？此时对我还是一团谜雾。

搜索了资料，才知延安古城并不那么简单，不是一座，不是两座，不是三座，而是：七座！（以下内容，参见《宝塔区古城遗址》，来源：2012-7-6 三秦游综合，编辑：秦人）

1、延安府城遗址延安府城，又名西城。位于今市区中心，延河与南川河汇合处，也即东、南、北三条大川交叉的古驿要道上。城墙西依凤凰山绵延上下，东临延河水顺岸伸展。目前保留在凤凰山上的略呈梯形的土质城墙部分仍较完好，清楚得见。凤凰山下的城墙全部为巨大的条石垒砌而成，目前仅在靠延河边保存一段长约1000余米的东城墙残段，大致在延大附属医约生资公司家属至生北滨路市政养护处附近。

1937年美国记者海伦·福斯特拍摄的延安府城（资料图片来源于网络）

1938年日军轰炸延安航拍的照片（资料图片来源于网络）。自此以后，雄伟坚固的延州城无处可寻。

延河边残存的东城墙（资料图片来源于网络，原延安日报记者毕醒世发现）

如今在摘星楼处所见凤凰山城墙轮廓，即是延州府城城墙。

延安府城始建于北宋庆历五年（1045），至民国二年（1913），一直是延安府的所在地，亦是肤施县县城，金元两代曾是陕北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民国初年后，逐渐拆毁，今仅存遗迹。

2、丰林县城遗址坐落在延安城东17.5公里的周家湾村之西北，现仍可看到有高高低低的城墙绵延沿山势而上达山顶，后转向西下至河边，形为靠立三角形。丰林城依山环水，易守难攻，城垣规模浩大。宋代沈括在他的《梦溪笔谈》中曾有一段描写：＂延州故丰林县城，赫连勃勃所筑，至今谓之赫连城＂，建城距今已有1500多年。

3、肤施县城位于延安府城之东（即今延安东关一带），与府城隔河对峙，故又称东城。延河绕其城下折向东，城北依清凉山绵延上下。始建于隋，大业三年（607）在此置肤施县，且迁延州（后改为延安郡）州治于此。北宋庆历五年（1045），延州、肤施治所俱迁于府城。今清凉山上仍可见城墙数段残痕，平地部分已无存。

清凉山所见肤施城

4、高奴县城遗址 在府城东5里，即今尹家沟一带，始建于秦，秦在此设高奴县。楚汉之际，该城为土筑城，结构不清，山上城墙现存部分残段，平地部分无存。

5、北关围城遗址 在府城北门外，该城范围东至公路边，南及西沟北，达今延安中学操场，西沿云梯山东坡逶迤上下。该城为土夯城，其规模较小，约为府城的三分之一，目前山上城墙保存较完好，平地部分已毁。该城为府城的护卫城。始筑年代不详。

6、南关围城遗址 建在嘉岭山（今宝塔山）上、下。该城为土夯城，辟有东、南二门，规模较小，现存东、南城墙部分残段以及“范公井”、“烽火台”、“望寇台”（重建为摘星楼）等遗迹。因其处府城之南，故称南关围城，始建年代不详。

在宝塔山上所见城墙，即是南关围城

7、铺城遗址 在延安城南二十里铺村公路两旁。该城为土夯城，结构不清，今仅在公 路两旁有两段长约300米的城墙残段。其始建年代及用途待考。

就是说，此行所见围绕延安城区宝塔山、凤凰山、清凉山三座山上的城墙，并非同一座城池，而是分属三座古城。

真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四）追思

山上下来，对古城的惊叹与追思久久萦绕不去。细品那首渔家傲，长烟落日孤城的意境，忽然想起天净沙的格调。于是仿天净沙复述如下：

仿天净沙·延州故城

古塔烽台西风，长烟落日孤城，水映延安倒影。清凉山上，暗隐古佛万乘。

2019-10-20，23日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