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的男女老少
一
我的父辈——父辈的父辈 ——父辈的父辈的父辈——祖祖辈辈都在这块土地上辛勤劳作,日日没得清闲 ——年年没得清闲——祖祖辈辈没得清闲,祖祖辈辈都在播种希望,年年岁岁却都收获贫穷,总也难以摆脱贫穷的命运,甚至连各代的名字都没有记下来。只是小时候听祖父讲,同治年间,甘谷安远一位大家闺秀,私藏了许多祖上积攒的金银珠宝,与一位心仪已久的英俊少年秘谋私奔,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怀着梦想,趁家人熟睡之际逃出家门,走州过县,于一个黄昏时刻昏倒在陇西一个极为偏僻的山旮旯里的羊肠小道上,被一位好心的地主发现后领到家里做了长工,在此落根生息,一代代延续香火——这个人是他的曾祖父。
这个地方现在叫柯寨乡马家岔村曲家嘴社。
说是曲家嘴,现在除了三户刘姓人家,全都是那个甘谷人的后代了。
据说那个甘谷人到来之前,这里主要居住着曲、尉两姓人家,要不然许多地块为什么叫做曲家园子,尉家坟地呢?
二
在那个甘谷人的后代中,有一个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有幸读书上学,怀揣一纸大专文凭混吃皇粮“教书育人”的人,就是现在坐在电脑前敲打键盘而不知先人在干什么的那个看起来人模人样的东西。
据说那个家伙呱呱坠地的时侯浑身毛茸茸的,满脸红得像母猴的尻子一般。
这个家伙嘴里叼着一支祖祖辈辈都没见过的中华,吸进去一缕青烟,吐出了一口浓雾后,突然想起了小时候村里去逝了老人,老伴在坟地上哭的死去活来:“我的心上人,你连一碗稠拌汤都没喝上就走了,你把这么多的地撇下不管了,让我一个人咋务呢?”。
于是,他便有了“背叛了祖宗”的负罪感。
他在小城钢筋水泥浇筑的房子里居住,喧嚣浮躁的大街上行走;在“碗里一起吃肉,心里相互盘算”的酒桌上猜拳行令;在“手里掌着香,怀里揣着枪”的人群中苟且偷生。
出生时一副猴样的那家伙现在居然混的一副熊样。看着城里人视频伊妹,又是警察又是城管,想起了家乡“通讯靠吼,治安靠狗”的淳朴,他终于有点招架不住了,一副城里混不下去的狼狈相。
想起了住在老家的窑洞,吃着苞谷洋芋的坦然;行走于羊肠小道,呼吸新鲜空气的舒畅;杨柳清风拂面的恬静;牧童骑牛小唱的悠闲;清晨站在高高的山岗,看那白云飘向四方的遐想……
三
于是一到年关,便携妻带女,奔向“阔别已久的故乡”,只想关掉让人厌烦的手机,睡一个久违的自然醒,“但愿今夜无梦”,别再“醒来重拾书本”,只为“把昨宵诸事都抛掉”,就连这样,也遭别人耻笑为农民意识,眼皮子上贴了金箔纸,舍不得离开自己的祖坟,或被讥讽为农民的儿子又在马家岔摆阔去了。
到了那个岔,才发现在外面挣了“大票子”的爷们娘们个个大包小包,下了火车都是打的来的,并且有着庞大的迎接队伍,相形之下,那个坐着核载十七座但却挤着四五十人,夹杂着小孩的尿骚味、男人的旱烟味、女人的汗臭味甚至屁臭味(看你狗东西,那么多人就把你骚了臭了)的班车回家过年来的干部,哪儿还有一点荣归故里的阔绰感呢?只有悄悄地进庄了。
装出一副干部模样,掮上一箱两元钱一包的点心(他还凭着记忆,以为这是很阔气的)走东串西。到过几家就发现人家最屁喝的都是三星(世纪金徽),吃的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有,真有“王谢堂前燕,飞入百姓家”之感,那个干部就只有在喝酒的间会儿讲些“茴香豆的茴字有四样写法”之类的事了。
四
祖祖辈辈在此劳作的农民(你能这样说吗?狗东西!)最大的愿望是人丁兴旺,最起码得有一个续香火的。
和我同属猴相的一位堂兄西进新疆,东去上海,北上内蒙,南下广州,打了多年游击,在想弟、招弟、引弟、等弟后终于生下了一个带把儿的:事成。
全家老小都说这是祖上积了阴德,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亲戚去了也都要给些小钱。事成到了两岁,便肆无忌惮的骂人,堂兄逢人就夸“我的娃会骂人了!”。
书念到初三,事成因偷了老师的笔记本电脑而羞于见人,堂兄便四处求人,让事成到另一所学校借读,在新学校又因打架斗殴被取消借读资格,这回可能真的是觉得“无颜去见江东父老”了,于是在把家里拿来的钱挥霍一空后便把目标锁定在学校旁边的一家电脑经销部,制造了骇人听闻的连杀父女两人并对其进行凶残肢解的黄昏血案,终被绳之以法。
堂兄则在几个月后寻了短见,事成妈也疯了,嘴里整天念叨着事成,谁家媳妇要是抱着小孩出门,最怕的事莫过于事成妈一个箭步冲上来抢夺怀里的孩子了……
心宝和事成一样“养的不容易”,四岁的时候就经常站在全村孩子上学时都要经过的他家门口打人骂人,那些孩子虽然都比他大一点,但谁要是惹了,必遭心宝爷爷奶奶的上门质问,于是孩子出门前大人总要叮咛:不要惹心宝,他要钱了就给上几毛。
心宝算是比事成念的书多,考上了二中的三限生,因为住校,享受了一千元的贫困资助金,心宝爷爷便屁颠屁颠的满豁岘(那是乡村重要的新闻集散地,联系着偏僻的小山村和外面的大世界)说他的心宝领工资了,将来肯定是吃公家饭的。
有钱的心宝受不了一丁点儿气,动不动就掏钱雇人教训别人,后来发展到歃血为盟,结成十三太保,在与斧头帮的“战斗”中结束了自己年仅十七岁的生命,还使另一位同伙致残。
五
为了不让下一代重复自己的劳作,他们只能以自己的体力作为本钱,常年在外务工挣钱,孩子则由爷爷奶奶照管,每月按时给家里汇钱,一年甚至几年都回不了一趟家,孩子心中的父母(有些孩子甚至叫做“那两口子”)仅有汇款和每次考试后电话铃一响就知道的“考了第几名?好好学习,听爷爷奶奶的话,来了给你买新衣服和好吃的”那几句话,手里还拿着听筒再想听些什么时,电话里面已是嘟---嘟---嘟了,孩子的眼里立刻涌泉般迸出了委屈的泪水。
一名五年级女生在老师布置了题为“我的爸爸”的作文后,因无法完成作业怕挨老师的教鞭离家出走后,被拐卖到贵州一个比养育了自己的地方还要落后的贫困山区,打拐发现时已是三岁孩子的母亲了,任凭公安人员怎么劝说,都没有被亲情所打动,无助的眼神中流露着几分明显的愤怒,说这辈子都不想再回到那个伤心的地方,要永远和她可怜的孩子在一起。
愿你过的好,我的小侄女!
六
大多数男人常年在外,女人说最受熬煎的不是白天的辛勤劳作,而是夜里浑身奇痒痒的难受,她们说这是在顿顿吃着没盐的饭,村里仅剩的几个男人(不管未婚青年还是知天命者)都成了女人随时都想调进自己饭里的盐,几个女人常常为了争宠一个男人而发生一些在这块土地上从未发生过的事,前年就有一个而立女人为了把远房堂叔从另一个女人怀里夺过来,把一种叫做三九一一的剧毒农药偷偷放入情敌的水桶(这几年由于干旱,常常要半夜起来去山泉中抢水),导致了一桩午夜惨案。
七
衣锦还乡的人们聚在一起,轮流坐庄,会在不到一月的时间里把一头两百斤的年猪吃个精光,喂猪的老汉则只有啃骨头的份了。村里唯一念过书并且会用毛笔写字的那位耄耋老人,便写了一副春联,上联为:天增岁月人增寿,下联为:人啃骨头狼吃肉,横批是:狼多肉少。
酒足饭饱了,干些什么呢?
赌:真可谓豪赌,那个干部下了一元的注,被人家耻笑为划不来蘸唾沫子,一个在新疆的建筑工地打了整一年工挣了两万多元的光棍汉输得血本无归,在人们都在播种希望(我再次说:年年都在播种希望,但收获的总却是贫穷)的季节里,借了点路费再次进疆了。
闹:开头的几场酒,在不多的几句寒暄中还算喝的文明,高谈阔论自己所见的世面,让老人孩子听着外面精彩的世界而啧啧嘬口。
每次都是那些话,听的人也觉得没啥意思了,说的人也就不来劲了,于是就攀比谁耍的人大(抽的烟好,喝的酒多,村里和他相好的女人多),说着说着,就把人人皆知但只可意会的事偏偏言传出来了,有人便恼羞成怒,去年送灶的那个晚上,就有两个邻居为此大打出手而住进县医院“共度良宵”(你这狗家伙不是鸡窝里放屁——讽刺挖苦又打击吗?)去了。
偷:(这里本想用另外一个字,但不知怎的,写出来居然有点脸红)打个电话或使个眼色,把相好的约在秘密地点快活一番,还要说些外边的女人尻子一晇就票子一把,屁股一嬣就一把五零之类的话,晇尻子的嬣屁股的在心花怒放的同时总不忘在男的兜里掏几张(早就准备好的)“一零零”或是五零。
看秧歌是绝对不能错过的机会,秧歌一进场便不见了人影,快散场时耍龙的锣鼓响起,却从不同方向汇集到一起,怀着各自的收获想着自己的心事,想着各自的心事走向各自的家里,走向各自的家里睡在各自的炕上,睡在各自的炕上还想着永远想不完的心事。
要不为什么这几年的秧歌场上演员(唱秧歌的)总比观众(看秧歌的)多呢?这使我想起小时候按时背着书包去学校又在放学后准时回家,但中间约了同伴偷摘人家山杏的逃学行为。
八
上代是农民工,进城务工把孩子留在家中,成为留守儿童,得不到良好教育,只能继续成为农民工,自己的孩子可能成为另一种形式的留守儿童,贫穷在可怕的继续,沉沦也在更可怕的延续!
在这块祖祖辈辈辛勤劳作,滴进了他们的汗水,浸透着他们的体温,渗进了他们的血液的土地上,生出了一些毒瘤,并且在扩散,扩散的很可怕!
你这个背叛了祖宗的不孝之子,袖手旁观就罢了,还说三道四干什么?
我只能说说而已,我也只能如此而已!
小编 | 双 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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