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小会丨叔叔,我长大了嫁给你
那一年,我六岁,刚掉了两颗门牙。
一个中午,我在外面玩累了,头发散了,上衣抱在怀里跑回家,一进院子就听见屋里有个陌生的说话声音。我顺着墙跟溜到门口向里望,屋里真有一个陌生人。我怯生生地进了屋,那个陌生人边和父亲说话边冲着我笑,他大高个,古铜色皮肤,头发稍有些圈曲,很爱笑,牙齿特别白。父亲让我喊他“严叔叔”。
那时我们村正筹备修引水工程,听说叔叔是省上派来的专家。他是城里人,对我们乡下的事情懂得少,我和弟弟常常偷偷笑话他。他把小麦认成韭菜,把青梅认做是杏,把偷核桃的黄鼠狼认成老鼠,滚铁环要弟弟教,踢沙包老是踢不住.....好多游戏都玩不过我俩。可叔叔特别聪明,一学就会,还能玩出好多新花样教我们,小伙伴都玩不过我俩了,我和弟弟特别崇拜叔叔。
叔叔时常把弟弟架在脖子上,我在他身后象个跟屁虫似的跑来跑去。他教我俩唱歌,教我俩折纸,给弟弟做弹弓,做玩具手枪.....母亲不在家,父亲给我梳的辫子惹得我哭了几次鼻子。父亲手足无措,叔叔边哄边给我梳,梳好后我照照镜子,高兴地笑了,我觉得叔叔梳的头发最漂亮。镇上唱戏了,正赶上我出荨麻疹,不敢出门,叔叔让父母去看戏,他陪着我,叔叔不去,弟弟是坚决不去的。叔叔给我俩做饭、讲故事,给弟弟画猫脸,画眼镜,逗得我哈哈大笑。叔叔有个小半导体收音机,只有手掌那么大,我和弟弟特别喜欢,叔叔让我们听小喇叭、听评书、听歌、听新闻,说是要知道外面的世界。我们三个地里挖野菜、下河捉螃蟹,上山打野兔、野鸡.....回家后,叔叔就开始忙了,一会功夫食材在他的巧手里都变成了美味,我和弟弟快乐的不得了。尤其每次炖肉时,我俩爬在锅边,咽着口水,呼吸着肉香,陶醉地等着肉出锅......
叔叔除了捣鼓他那一堆图纸和去工地以外,农忙时会帮我父母干活,农闲时母亲也变着花样给他和我们做好吃的,只要他在弟弟晚上必定是和他睡觉的,如果他那天去县里或乡里去办事,我和弟弟无论多晚都要在村口把他等回家。我和弟弟在外面“偷”了杏,“偷”了瓜自己不舍得吃都要留给叔叔吃,我们干了坏事、有了秘密也会告诉他。在我们心里他既是好朋友,更是我们家的一员了。
一天,我无意中偷听到了父母的谈话,说是叔叔家散了,他的妻子和弟弟两个人私奔了,父母嫌弃败坏门风,和弟弟断绝了关系,他工作上又被冤枉受处分了......对那些事情我并不明白多少,我只听母亲反复的念叨:“他叔真可怜,那么好的人,哎......”因为听到了叔叔可怜,原来叔叔很可怜!我躲在墙角,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向外喷涌。叔叔真可怜,那些个坏人!哭着哭着,我的同情和心疼升级成了悲愤,又由悲愤化成了一股力量,我在心里发下誓言:叔叔,我长大了嫁给你!
叔叔来了快一年了,村里的引水工程峻工了。叔叔回了一趟省城,他回来给我和弟弟买了许多书、饼干、糖果,还给我们每人买了个手掌大的半导体收音机,那个小东西村里其他人家都没有,我俩象宝贝一样珍藏着,舍不得拿出来听。我心里隐隐感觉到叔叔可能要回家了,我特别怕这一天到来,这一天还是来了。
那天我放学回家看见父亲母亲收拾东西,小米、菜籽油、鸡蛋、核桃......一袋一袋,一壶一篮地装着,叔叔不停地制止他们:“哥,嫂,不要装了,太多了”。父母亲不理他,只是忙自己的......弟弟也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情,缠着叔叔让举高高,叔叔抱着他、挠他的胳肢窝,弟弟玩得不睡觉,那天晚上叔叔和我们一家人睡得都很晚。
第二天早上,我们起床后发现叔叔已经走了。弟弟哭闹着要去找叔叔,我也哭了,我知道叔叔可能永远都不回来了。
再见到叔叔时,我已18岁了,是省城一所大学的学生了。那是个星期六,叔叔来学校找我了。他还是那么精神,牙齿还是那么白,笑容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只是额角有了几丝白发。“丫丫,叔叔来接你了”他给我说话也和小时候一样,他就好像从来没有和我分开过一样。
叔叔家温馨舒适,干净漂亮。他拉着我,声音爽朗地给介绍着:“这是大哥的女儿丫丫,这是你婶婶,这是你两个妹妹”。婶婶温柔娴静,说话轻声细语。叔叔抚着我的头发对婶婶说“在我人生遭受挫折时,我遇到了大哥一家人,大哥大嫂淳朴善良,两个孩子天真可爱,他们一家人我终生难忘。”叔叔眼眶有些湿润了,婶婶拉了拉他说:“咱们给孩子们做饭吧,以后有的是时间,话留着慢慢说。”
阳光洒满了叔叔家的客厅,叔叔的一对8岁的双胞胎女儿围在我身边,像两只蝴蝶一样飞来飞去,像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姐姐”“姐姐”的叫声让我应接不遐。厨房的玻璃门上映出了叔叔婶婶忙碌的身影,厨房里飘出了缕缕的饭菜香味。突然,我一下子想起了儿时的“爱情誓言”:叔叔,我长大了嫁给你。我脸红了,在心里笑了。
叔叔,我长大了嫁给你!我相信它是世界上最美丽,最纯洁的“爱情誓言”。
作 者 简 介
作者简介:田小会。中国邮政集团有限公司铜川市王益区分公司职工,爱好写作,有多篇散文刊发于《陕西邮政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