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歪打正着的腊八粥
小编的话：本文作者王华晨，出生于内蒙古察右中旗，现居山东济南。
前几天过腊八，我居然又忘了。母亲回内蒙老家了，这种不是特别显眼的阴历小节日，没有母亲在身边惦记提醒，总是被我不小心忘在脑后。上午忙乎完工作，才在微信朋友圈里看到一堆关于腊八的内容，有祝福的话，还有电脑制作的美轮美奂的一碗碗腊八粥在眼前晃来晃去……
晚上回家，全家人抗议，说居然没有给熬一点点腊八粥，人家谁谁谁的妈妈熬的腊八粥好喝极了！“要么咱出去喝，找个比我熬得好、熬得地道的地方？”大小主都说不行，今年必须你亲自熬。“呵，腊八已经过了，那就只好吃腊九粥了！”两位居然不嫌弃，一致表示只要是粥，腊几都不计较呢！我熬的粥这么重要么？有点受宠若惊呢！于是，腊九一大早，迷糊着眼睛穿了围裙下厨，大米、小米、黄豆、小绿豆、花生、红枣，还拨了几个核桃仁，凑不够八宝啊，来点枸杞吧，红红火火的，洗干净一股脑放进电饭煲，如果再有点红小豆、葡萄干，甚至桂圆，就更讲究了，可惜事先没准备。OK，一切就绪，看看时间还早，还能钻进被窝来个小回笼觉。
“你的腊八粥不会糊了吧？！”感觉刚迷糊一会儿就听老公在喊。“怎么会呢，电饭煲不糊锅的！”虽然这么说，心里还是有点底虚，抓紧爬起来到厨房，打开锅一看：哇，居然成了满满一锅稠粥！没有一点水了。孩子和老公看了，笑得直不起腰，这也是腊八粥啊，成这样了？（山东人的腊八粥是稀的，叫喝腊八粥）“啊，我们老家的腊八粥就是这样的，稠稠的，可以团成一个球（圪蛋），像吃米饭一样吃的。”尝一尝，太好吃了，歪打正着，意外收获了一锅地道的内蒙古风味腊八粥。
看着这眼前红红的、稠稠的，有着浓浓熟悉香味的腊八粥，回忆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在内蒙古，腊八粥也叫红眼粥。家庭主妇一定要早早起来做，一家人天不亮就起来吃，据说吃晚了会得红眼病的。记得小时候每年的腊八，一大早迷迷糊糊睡得正香，就听见母亲在锅头叮叮当当开始忙乎。用的什么料、怎么做的全然不知道，只是感觉不一会儿就被叫醒来吃腊八粥了。长大后才知道，母亲一早起来忙活了好久，也是大米、小米、红小豆、红枣，奢侈的时候会有几粒葡萄干，那时候物资流通不很便利，当地又不能生产，有的用料是几个月前就仔细收集起来准备好的，因为是在大锅里熬，既要添柴加火保持火候，又要不断翻搅，一个人真是够忙活的。每次红红的浓稠的腊八粥冒着热腾腾的香气出锅后，被父亲一个个在碗里上下颠来颠去，不一会儿就像变戏法一样，颠出一个个碗大的圪蛋，记得我还不服气，自己颠了几下，差点掉地上！每年父亲都会吃满满两大碗两个大圪蛋腊八粥，哥哥一个大的，我最小一个，母亲吃哪个我居然记不得了，只记得父亲半蹲在炕头，吃得极其投入、有滋有味，母亲站在地上一边看一边说：“今年做的和山西时候的一样……”或者说：“今年做的有点稠了……”。父亲总是顾不上抬头，自顾自香甜地吃着，嘴里“嗯嗯”几句，表示同意，多半是来不及表达，或者感觉不管稠稀都是很好的。那时候，每次看父亲吃腊八粥吃得这么香，总是有点匪夷所思，母亲总是在一旁说：“在山西老家，经常吃粥，来了口外（在当地，山西叫口里，内蒙古叫口外）米少料少，平时吃不上了。”
今天，在离开了内蒙古二十年后，歪打正着做了一顿像当年母亲亲手做的浓浓稠稠的腊八粥。慢慢吃，细细品味，才知道当年父亲吃得不仅仅是一碗普通的腊八粥，更多的是一种浓浓的思念，一种过往生活的回忆，一种前半生养成的口味、嗜好和一辈子扎根在心里的习性，一缕淡淡的乡愁。“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一个人离家后，没有改变的、也不好改变的岂止是乡音，还有饮食口味、思维习惯、待人接物的方式方法，这一切就像烙在了你的骨头上和血脉里，永远难以改变。只要大家聚了，一听乡音，一看口味，就知道，你是内蒙人，你是乌盟的，你是赤峰的，你是包头的……不会错！
内蒙人在外，最想念的家乡美食，一定是羊肉了。在山东吃的都是山羊肉，开玩笑说简直像兔子肉，没有一点羊肉味儿，一年四季几乎没有买过几斤当地的羊肉。每年的冬天，都会等着哥哥嫂子从内蒙古给送一只羊来吃，每到宰羊的冬季，不管多忙，哥哥嫂子必定有一个带着刚杀好的羊肉，辛苦地挤接近二十个小时的火车给我送到济南。去年开始有了快递，不用那么辛苦了，哥哥总是早早地杀好羊，剔剥好了，三四天就快递到手了。以至于每年一到冬天孩子就开始念叨：“大舅妈家的羊肉啥时候到呀？太想吃羊肉了！”炖一锅热气腾腾的内蒙羊肉，任由那种浓浓的羊肉味在全家荡漾，不时地给哥嫂电话汇报：好不好吃，羊肉嫩不嫩，怎么做的，吃了多少了……是一家人寒冬里最幸福、温暖的事情！
内蒙的美食，特别是中西部地区的，还有一个就是莜面了。别看这个不起眼的小吃，真是纠结了多少乌盟人的情节。手巧的媳妇，捏的莜面鱼鱼又细又长，还断不了，在手里搓两根三根，在案板上能双手搓八根的，真算是高人了！山药鱼鱼、煮鱼子、顿顿、傀儡，莜面饸饹……真是花样百出！最神奇就是莜面窝窝，千里跋涉流传到山东人的餐桌上，居然叫莜面靠姥姥。哈哈，想想多半是因为巧手的媳妇推窝窝推得太薄了，彼此挨挨挤挤靠在一起，一上锅蒸就容易倒，竟然得了这么一个可爱的昵称！有一次，七八位乌盟老乡吃饭，我露了两手，搓了半笼莜面鱼鱼、擀了半笼顿顿。满桌子的美食，大家还没动筷子，我做的鱼鱼、顿顿、羊肉沫山药蛋汤汤和黄瓜水萝卜汤，就被抢光了，听着老乡们意犹未尽的夸赞，成就感满满的！
后来发现有一家内蒙东部区人开的特色店，叫“蒙古宝贝”，馅饼和手抓肉做得很地道，可惜开了不长时候就关门了。郁闷了好一阵子，甚至到处打听人家老板去向，被老乡们笑话吃货如此也不亏了！后来居然神奇地发现这家店又复活了，改名叫“蒙古往事”，一问老板原来是停业整顿，不管叫啥名了，能在千里之外吃上地道的内蒙馅饼对我是最重要的！还有一家山西人开的“晋善晋美”，离家和单位都不远，里面的泡泡油糕做的最地道，烩的山药粉条也是我的最爱。还有一家“塞上花开”的烧卖，离得远点，可是还是经常想去吃一笼。有时候一个人去，只要几两烧卖或者一两张馅饼，两个油糕，一盘烩山药粉，静静地坐着，看着小店里的蒙古风味，山西风情的装饰，听着店主人播放的贴心的蒙古歌、二人台……一个人慢慢地吃，什么都可以想，什么都可以不想，慢慢地消磨时光……很多时候会幸运地遇到说着熟悉乡音的吃客，打招呼的方式、说笑的样子，浓浓的家乡饭的味道，甚至让你有点恍惚，你就在家里，没有走远，时间就这么停留了，你还是小时候、那么年轻，一切如旧……
七八年没有时间好好在家呆呆了，今年夏天回老家，一到集宁就有二十年没见面的老同学准备好了满满一桌家乡饭，“平时吃不上咱们这儿的羊肉，快吃哇!”，还有鱼鱼、莜面大饺饺……吃得都快动不了了！回到家，嫂子更是变着花样做饭，吃得都不想走了！吃货如斯，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一碗歪打正着的腊八粥，居然牵出这么多唠唠叨叨的情愫，权当念乡之情，父老乡亲们闲来无事笑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