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流珠】祖母的手
作者介绍：余小丫，70后，鲁院函授学员，韶关市作协成员，小小说在线签约作家。喜欢阅读写作，夜深人静，捧一盏香茗，于无声的铅字中放飞思绪。
审核：十千、司长冬 编辑：红柳
祖母的手
文/小丫
18岁那年，父亲离开祖母，去了地广人稀的北大荒。我在南国的一个小山城出生，不久也随着母亲去了北方，算起来，由我出生到懂事，和祖母在一起的日子还不到半年。童年的记忆里，祖母是一张模糊了的速写。
人间诸多世事变幻轮回，许是那个叫上帝的老儿别出心裁的安排。你愈是渴盼追求想要得到的东西，便愈是无法获得，而一旦你失却了想要拥有它的强烈欲望，它又会奇迹般地向你走来。祖母便是在我不再希翼得到她的关怀与爱护的时候，蓦然闯进了我的生活。
那是个风雨交加的夏夜，父亲接到镇上来的一个电话便匆匆披上雨衣出门了，我惊诧于父亲的仓促，母亲将祖母来家的消息告诉了我和哥哥。祖母从南方来，这是真的吗？在惊喜与忐忑不安之中我见到了祖母。那身古朴的深蓝色唐装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令我惊奇的不是祖母的着装，不是她微驼的背和那张罗满岁月沧桑的脸，而是那双手，那双瘦如枯枝青筋暴布的手。我生硬地叫了一声祖母，祖母笑了，用双手慈爱地抚着我的头。
每天清晨，祖母和父母一样起得很早，生火、煮饭、烧菜、喂鸡……，南粤人的勤劳本色在祖母身上全然可见。祖母很疼爱我们，好吃的糖果点心总要留给我们兄妹，但和祖母交谈是件很困难的事。她讲的客家话我们听不懂，而我们的普通话她只能听懂一半，另外的一半要靠父母翻译。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祖母向正在做功课的我借纸和笔。好端端的要纸和笔做什么？我诧异。蹑手蹑脚走进祖母的小屋，发现祖母伏案正写着什么，祖母会写信？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祖母写完后让我检查有没有错别字，那时的我已识字颇多，读完后竟然上气不接下气。原来，祖母的信从头至尾没有一个标点符号。自那以后，我再也不敢帮祖母看信了，不过我还是很欣赏祖母的字迹，像祖母这种年纪的老人，多半是不识字的。
冬日的第一场雪降落在嫩江平原上。清晨，我尚在朦胧睡意中便听见祖母在院子中大叫，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披了衣跑去看，但见祖母弯着腰，眼睛盯着地上厚厚的雪，嘴里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长在南方的祖母从未见过雪，难怪她会对我们小孩子司空见惯的东西大感惊奇。
南方人的畏寒特点在祖母的身上是找不到的，北风呼啸，雪花飘零的日子，祖母依旧外出做事。在家门口的垂柳下，祖母总会迎接我们放学归来，总是用她那双大而粗糙的手，揉搓着我们冻得发红发紫的小手。
祖母的手巧还体现在她对针线活儿的精通，一位远房堂姐的儿子满月，祖母绣了一顶虎头帽并做了一套衣裤送了去，亲戚们见了，称赞不已，连我见了那顶小帽，也要妒忌那孩子的虎福。由父亲的口中，我了解了祖母的过去，在那段阴暗的岁月里，祖父蒙冤被害，因医师的失误，我唯一的姑姑死在了手术台上，父亲少年离家。祖母一个人经历了生离死别，多年来，她拒绝人们给予她的同情与帮助，凭着一双顽强灵巧的手走了过来。
“老死不葬他乡”，暮年的祖母执意要回南方。临别的那天，我去送她。那是一个落叶飞舞的晚秋，踩着满地的落叶，我送出好远好远，泪光中祖母乘坐的车子愈去愈远。以后的岁月，我随家南迁，辗转异地，一直无法令我淡忘的，是祖母离去时挥动的那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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