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型小说：屠夫

作者：南阳裔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一个冬天，大山深处的小集镇山岚乡发生了一件令乡民始料不及又惶恐不安的事情：屠夫谭折伍当天上午杀了一头怪异的猪，第二天清晨就暴亡了!

在山岚乡屠宰界，谭哲伍可算得上资深的屠夫了。他自十五岁就跟着屠夫出身的父亲学杀猪，至今已有三十八年“屠龄”了。

谭哲伍墩子牯人，四肢粗壮，孔武有力，一脸的络腮胡子，总是理着平头。他脸上泛着红色油光，有还沾着点猪血小斑点。可就是这么健壮汉子却在家中暴亡了！

尽管县公局的检尸法医宣布，屠夫谭哲伍是急性胰腺炎暴亡的，与杀奇异猪——五爪无关猪（晚上暴饮暴食，最易诱发此病）！可乡民们宥于科学知识和行规的影响，固执地认为，屠夫谭哲伍的暴亡，是他宰了那头五爪猪！

因此，谭哲伍的死，犹如往热油里锅撒了一把生盐，炸开了锅：“谁叫这厮天不怕，地不怕？惹祸上身了吧，陪命了吧。”“口夸大言，别人不敢杀的猪，他敢杀。”“别人杀不了，他杀得了。大话齐天！”“杀猪不杀五爪猪的行规，他也敢破？”“杀五爪猪，也要照师父传下来的方法杀，不能蛮杀……”

老人们讲，世上有七十二行，行行都得有人做。但做的人须得按约定俗成的按该行的行规行事，不可标新立异，胡来。否则，违规者，就会付出代价！

在山岚乡，自古至今屠宰行业的规矩与外面相同，那就是，“杀猪不杀五爪猪”。

猪是四爪的，五爪的是猪的另类，是一种怪异的猪，有着人一样的灵性，极为罕见。它会幻化为人来到世上，替那些丧生于刀下的猪们寻找对头屠夫报仇伸冤的！

山岚乡有这么一句老话：走夜路走多了，会遇着鬼；杀猪杀多了，会碰上五爪猪。对于这样的猪，屠夫一般放了，不杀，让其自生自灭。若陷入了非杀不可的地步，也要严格遵守行规，按照师父传下来的方法巧杀。

怎么巧杀五爪猪？在山岚乡，有个从清朝流传下来的故事，回答了这个问题。

乾隆年间一个冬天凌晨，天色晦暗，能见度差。山岚乡的资深屠夫谭宗阳掮起那袋杀猪的把式，匆匆往枫木坳赶。在那条阴森逶迤的山道上，一个中年汉子他迎面相遇了。

“你是去杀猪的吧？你认得谭宗阳吗？”那汉子冷不丁地怪声怪气问道。

谭宗阳闻听后，不由心头一怔，打了个激灵：莫非真的遇上了五爪孽畜？莫非真要应了罗半仙看的八字？

原来，半年前，谭宗阳总感到不那么顺畅，他便去找罗半仙看八字算命。

罗半仙按照谭宗阳的生辰排起四柱，掐算着：“谭师傅，你近来有磕磕碰碰，要注意五爪孽畜。你的运势显示，它有可能在半年后，会遇上你。”

“半年？那我怎么办？”谭宗阳闻之色变，焦虑地问道。

“你怕什么？有我在!会上了孽畜，你要沉着、冷静，不露声色，按照师父教的那套做了它就万无一失了。”罗半仙告诉了他对付孽畜的招数。

想起这些，谭宗阳立马有了主张和对策。他对中年汉子说道：“我今天不杀猪，到朋友那里调肉。我更不认得什么谭宗阳。”

中年汉子听罢，“哦”了一声，怏怏离去，身影倏地消失了。

看着眼前的一幕，谭宗阳坚信了自己的推测。他壮着胆子，鼓起勇气，迈开大步向主人家赶去。

天刚放亮，他就跨进了主人的院子。他走进灶房，对着正在烧水的男主人耳语：“请快给我弄件蓑衣、一只斗笠和一碗锅底灰来。从现在起，到杀死猪前这段，千万别喊我的姓名。切记！”

“知道，知道。我照办就是了！”主人一边低声应允着，一边忙去准备那些东西。

不久，那些东西就摆到了谭宗阳面前。谭宗阳倒披着蓑衣，戴起斗笠，抓起锅底灰使劲往脸上涂抹，直至仅见两只一闪一眨的眼。

谭宗阳提起杀猪的把式来到猪栏边，打开栅栏门，向猪栏里走去。那猪见有活物进来了，吼叫就往门口冲来。说时迟，那时快。谭宗阳将手中的铁钩伸进猪嘴里，从里往外死死钩住猪左腮，拖至门口，按在门框边，操起刀捅进猪喉……

当猪气绝后，谭宗阳发现这头猪真是五爪孽畜！他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内衣湿漉漉的。“好在自己早有准备，果断宰了五爪孽畜。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看到这些，他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内衣湿漉漉的。

谭宗阳宰了五爪孽畜，平安无事，一切顺畅，安度晚年，直至七十有五，才寿终正寝。

谭哲伍宰了五爪孽畜却暴亡！这件事，在山岚乡乡民们的心理投下了巨大的阴影，挥之不去。因此，从那以后，在山岚乡，养猪的人在捉猪崽崽时，提起猪蹄数了又数；屠夫杀猪时，抬起猪蹄看了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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