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散文】杜思高/怀念谢超然老师
怀念谢超然老师
文/杜思高(河南南阳)
今天是恩师谢超然老师仙逝两周年的日子。在秋日的风里穿行,想起谢老师温和的形象,不禁悲从心生。前年此时在母校南县一中的情景历历在目,从众多材料里找出当时写下的文稿,泪水再次弥漫了双眼!
世界上最大的打击,莫过于你怀着欣喜的心情去看望一个你敬重的人,却永远见不到了。谢老师的去世,如当头一棒,一下子把我击晕了。在他慈祥温和的遗像前,我万箭穿心,摧肝扯胆,泪如雨下。
2016年12月3日,作为工作人员,我来到白河南南阳市五中,参加全市中小学教师高级职称评审工作。冬日的暖阳从湛蓝的晴空里洒下金灿灿的光波,干净整洁的校园里,成排的水杉树笔直地刺向天空,细碎的羽毛在暖风里愉快地摆动,一切安谧幸福而温暖。
评审工作进行得很顺利。上午11:30,我们考场的考生已全考完。我收拾好考场,走出大楼,前去看望谢超然老师。谢老师是我高中语文老师。1986年,我从南阳市茶庵乡初中考入心目中的南阳县一高中(现在改为南阳市五中)求学。高中学习生活和初中学习生活环境相差甚远,老师的授课方法和授课习惯让我们很不适应。再加上远离家乡,进入到南阳城,人生地不熟,心里忐忑不安,孤寂怅然。
上课铃响了,从外面进来一位和蔼长者,身体微胖、面庞白皙,头发花白。他手中拿着一沓讲义,走到讲台上,自我介绍:“同学们,我叫谢超然,从今天起教你们语文。今天,我们学习第一课”说完,谢老师笑了,短短几句话,开宗明义,简洁明了。我紧张的心一下子放松下来。谢老师声音酣厚,透着深沉和沧桑,又不乏温和,像慈祥的家长。我们的心一下子近了许多。
谢老师授课,有自己独特的方法,不紧不慢,总是让大家接受后才向下进行。有时,他提一个问题,让同学们回答,有时,他抽同学读课文。我总是爱举手,以能被他点中为荣。
有一次,在学朱自清的《积水潭的绿》一课时,我被抽中读课文。当读到“琉璃桥”一句时,我不认识“琉”这个字,心一下子乱起来,就把它读作“梳”。课文读完后,谢老师鼓励说:读得流畅,断句有序,情感表达到位,只是有一个“琉”字可能慌乱,读成了“梳”。我不安的心平静下来,心里想,谢老师真好!
十月份,仲秋刚过,月色皎白。但我的眼睛疼起来,怕见光,尤其是一看书就疼。这个毛病每隔几年都会发生一次,一直延续到现在。我滴眼药,吃药,症状不减,只好戴上一副墨镜。晚自习时,谢老师走到我座旁,关切地问:“你咋会戴个墨镜?”我赶紧站起来,胆怯地向他说明原委。谢老师听了,亲切地说要抓紧治疗,我的心又一次暖暖的。那年寒假期末考试,我平均分数居全校第一名,语文考了95分。
因为学习积极,爱提问,慢慢地,谢老师喜欢上了我这个朴实的农村学生。但我却做了一件不好的事。一次讲课中,不知道为什么,有几个学生起了哄,我也随着喊了一句。谢老师当时已五十五六岁,血压高,身体不适,一下子气得浑身发抖,脸涨得通红,话语哆哆嗦嗦。“啪”的一声,他把书本摔在地上,怒冲冲走出了教室。之后,谢老师住了几天院。因为这件事,班主任老师追查责任,把亚振朝、范义昌、吕强几个人揪到一起,进行了严厉批评,要他们喊家长来,到谢老师家道歉。但谢老师却说没有我,我就免除了回家喊家长的风险。否则,就我父亲那暴躁脾气,我绝对过不了关。当时,我心里又愧疚又感动。
高二时,谢老师让我们自己写作文,同学们自己评改。那时是一周两节作文课,不像现在,孩子们的作业这么重。我写了一篇作文《我的高中生活》,把高中生活的幸福、烦恼、理想都写了进去。我设想教室前面有友好的女生设了个箱子,每周男生把脏衣服放进去,而女生会伸出友谊之手,帮男生洗衣服。这篇理想化的文章,被谢老师发现了亮点,在班上一念,大家哗的笑开了。那时候,男生女生划地而坐,从不开口说话,我这篇文章也算是开启男女交往的破冰之旅,一下子缓解了男女生僵如顽石的滞冷状态。谢老师评文:思想解放,清静美好!让我心中暗暗高兴。要知道,高中时代,老师的一句鼓励话,足以影响一个学生一段时间,甚至一辈子。
谢老师给我们讲,写作文立意要新,要善于发现新鲜事物。作文《一件我印象最深的事》是我用了30分钟写完的稿子,讲述我家包养的鱼池被人投了毒,等我们家里人发现时,鱼塘里已是白花花一片,大批鱼儿翻着肚皮,晕乎乎地躺在水面。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毒药味。很多村民拿着筛子、筐子在疯狂地捞鱼,整个场面触目惊心。谢老师批改到这篇文章后,又在班里点了我的名。他说:文章应该表现先进的东西,带有积极意义,给人以启迪或享受,思高同学这篇文章很有新意,很独特,但是在考试中不会得高分。谢老师的这些话,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按现在的话来说,稿件要传播正能量,不能负面。当时,我很羞愧,低下了头。
命运多舛,高中毕业,我没有考上好大学,只考上了西北林学院大专班。对于人生来说,这是一种耻辱。但无论如何,我却再也不愿在高中复读,接受煎熬,草草地走了。许多年后,听师弟师妹们说,谢超然老师多次在班里提起我的名字。
工作之后,我看过谢老师。那时,他已退休,但仍坚持读书看报。他为我能从事林业工作而高兴,他拉着我的手说:“你这个职业好,国家重视,是个造福人类的好事、善事。我小时候,我们村庄周围有许多树,现在树少了,每次回家,我都留意到,人们又种树了,说明人们又重视林业了。”说到这里,老人眉飞色舞。谢老师给我讲他的经历和出身,他出身书香人家,毕业于河南大学中文系,毕业后分到了武汉,后调回南阳乡下教书,然后又辗转来到了县中。他教我做人说:“你现在是公家人,一定要谨慎,要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谢老师已不仅把我当做学生,更多的是一种亲情,一位长者他把自己一生的风雨经历讲给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青年,那是一种信任和依赖!
1997年4月22日,我结婚的日子。整个日子都被喜气染得红彤彤的,谢老师做我们的证婚人。这位六十多岁的智慧老人,用发自肺腑的温和声音,给我送上了最深切的祝福:“你是个农村娃儿,娶上了城里姑娘,人家殷玉静是电视台记者,你两个职业都好,要好好过日子,善待婚姻,相互包容,搀扶前进!”
退休后的许多年里,谢老师一直关注南阳日报和晚报。凡有我的文章,他都剪下来,存起来。有时见发表稿件少了,他就会在见我时仔细询问。他鼓励我主业不能丢,副业要坚持。有时,看到报上我发的写得好的文章,他就拿起电话,直接打给我,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逐字逐句进行评改。那时谢老师已经八十三岁了。此时,谢老师已经把我作为一个朋友,一个忘年好友!
前几年,逢春节我去看他,他说的最多的就是林业如何好,如何有前景,说我赶上好时运,要努力工作,做出成绩。他告诉我不要拿东西来看他,他最爱吃猕猴桃。其实他是在鼓励我努力干好林业工作。2015年春节,因为生病,我与外界断了联系,也无力去看望谢老师。
2016年12月3日,在中午考试结束后的休息时间,我兴奋地走出教室,向谢老师家里走去。一切都和往日一样,平常得没两样,他家门上还贴着去年春节时大大的福字。敲门“谢老师,谢老师,我是思高”没有人应声。透过窗户看,确定家里没人。“今天天气好,谢老师肯定去外面晒太阳了,下午考试完再来”我想。
谁会想到,我永远不会再见到我敬重的谢老师了。三个月前,八十八岁的谢老师已经悄然离开了他热爱的世界,去另一个世界了。他走前给臧师母和他的孩子留下遗嘱:丧事一切从简,不给单位和亲朋找麻烦,骨灰撒到长江里,奔流入海。
当第二天中午我兴冲冲地到他家里,臧师母和自耕哥夫妇三人在吃饭。我握着师母的手问好,然后问谢老师在哪儿。自耕兄把我拉向东边卧室。我以为谢老师病了,躺在床上。拉开帘子,蓦然见书桌上摆着谢老师的遗像,我一下子懵了,立时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心口一阵疼痛,浑身冰冷,跪在桌前,泪水奔涌而出:恩师啊,你怎么走了,不让我看你一眼,送你一程。
一个健康的智慧长者,怎么会走了呢?我想不到!在他八十六岁的时候,他还是坚持练书法,用来养身修性。他人品高洁,淡泊宁静,慈祥和蔼,如一本老书,有一种永远温和的淡淡墨香。他喜爱花木,高中时,我们几个同学为他抬过水泥杆作的葡萄架,栽过葡萄。可是,他钟爱的学生,从事林业工作的学生,却没有送过他一束花,一根苗。谢老师走了,我却没能送他一程。窗外明亮的阳光,多像他笑眯眯的眼神!
此生之憾,永远无法弥补。
2016.12.6 下午6:00 于五中
作家简介:
杜思高,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林业作家协会会员。在《青春》《绿风》《散文选刊》《黄河报》《中国绿色时报》《河南日报》等媒体发表文学作品400余件。出版诗集《春天的祝福》《荷花开在夏天深处》《风吹山川草木长》(合著),散文集《青春,深情的远望》。获省级以上奖励十多项。2013年获河南省五四文艺奖,2015年获南阳市文艺成果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