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散文】冉茂琼/难忘深山彝族年
难忘深山彝族年
文/冉茂琼(四川攀枝花)
10年前那年的元旦节,恰逢家乡黑彝同胞过年的日子,我应彝族学生再三真诚的邀请,决定到深山的彝家去过年。
那天中午,和我的几个彝族学生从学校出发,当我们租乘的汽车在如蛇的盘山公路上爬行了13公里后,便到达了大黑山山顶。下了汽车,站在山岭上往下看,但见群山耸峙、满山清幽、山风迎面扑来,我们顿觉神清气爽。顺着山岭上的羊肠小道下行两百米左右,来到一片松树林。水桶般粗壮的松树、高大林立、挺拔苍劲像等候检阅的队伍,只看一眼,便禁不住要将他们与国家的“栋梁”之才联系在一起。踩在又厚又滑的松叶上,我们个个行走轻松,心旷神怡!走出松坡,又进入了一片原始森林,林中古树参天,藤蔓缠绕,崖壁似屏。冬日的阳光从树缝中筛落在地下的枯叶上,五彩斑斓……
在原始森林中的“之”字路上穿行了大约30分钟,我们来到了一座山梁,眼前顿时一片明朗,我惊喜地叫了声“到了”?那些随行的学生告诉我,这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山梁上有一块狭长的草坪,草坪中央用木柴围了一个椭圆形的栅栏,里面或躺或卧或站着的几十只肥肥的羊儿和壮壮的牛儿,看见有人经过,可爱的羊儿不停地发出“咩咩”的叫声,学生们告诉我,这是彝族人的牧场。
本文作者和彝族同胞在一起
我们顺着山梁往右下,山路越来越陡峭,满山的灌木丛林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古朴而沧桑。身体的重量仿佛都凝聚在脚尖,只觉得鞋里的那双脚在不停地膨胀,并不纤细的腰肢仿佛已支撑不起自己的躯体,越发显得酸痛,但却不敢有半点疏忽,因为一不小心,就有可能整个人像滚雪球似的滚下山谷……
天色渐晚,随着渐渐开阔的视野,几处土墙灰瓦的房舍映入眼帘,山坡上,不时出现几笼白色的萝卜花、金黄的苦菜花和粉中带紫的豌豆花。使荒凉的山谷凭添了几分活力和灵气。即将栖息的各种鸟儿卖弄着婉转的歌喉和着彝族男同胞粗旷的吆喝声、还有汪汪的狗叫声,仿佛是在欢迎我们。
走近房舍,等候多时的彝族大哥和大嫂(学生家长)满面笑容地迎了出来,一边把我往屋里引,一边不停地用汉语说“欢迎老师,辛苦了”!
走进了彝家小院,几跟粗壮的木头柱子支撑起几间高大的瓦房,院中的水泥地板干净整洁,院坝边上支起一个接收卫星电视的大锅盖,旁边是两口新建的沼气池。
我被热情的主人引领到堂屋坐下,的确如过去的人们所说:彝族人家里没有板凳,但并不是坐在他们所说的地上(调侃话:裙子一撒,坐在地下),而是坐在软软的沙发上。堂屋宽大整洁,彩电沙发矮组合柜一应俱全,从墙壁蔓延的黑烟残迹看,不难想象,过去的堂屋里曾经有过传统的火塘(彝族人煮茶、烧火、烧饭的地方),好客的主人将早已准备好的水果、糖茶、摆放在我面前,一边不停地叫我吃,一边又不停地问寒问暖。此时的我竟忘了山路的劳累,就像回到久违的娘家一样。
年饭自然是很丰盛,彝族大哥家的儿孙们和亲人加上我,坐了满满两桌。但满桌的佳肴,我似于就只对那道萝卜的根、茎、叶、做的干酸菜炖排骨和坨坨肉情有独钟,彝族大姐笑着对我说:“他们的干酸菜在市场上很畅销,顾客们总是开玩笑说,彝族同胞们的干酸菜之所以美味可口,全是彝胞婆娘们用裙子焐出来的”。
吃完饭,星星早已聚满了天幕,整个山谷越发显得静寂而神秘。主人们邀我到厨房去烤火,厨房足足有二十多平米,左边有个大火塘,火塘里的火燃得正旺,右边是白色瓷砖镶成的三眼大柴灶,灶上架着三口大锅,自来水龙头直接接到了锅台边。见我很好奇,彝族大嫂说;她家养了十几头猪,这几口大锅是用来煮猪食用的,他们养的猪全都是喂自家种的包谷和猪草,从不喂添加济和买的猪饲料。
围着暖暖的火塘,温文的彝族大哥大嫂们向我拉起家常。彝族大哥家姓王,在这深山中已住了好几代人了。这里隶属攀枝花市仁和区务本乡大火山村石槽子社,在这山谷中,共居住着10户彝家,过去他们一直靠种包谷、种土豆和国家的救济度日,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改革开放后政府为他们架起了电,他们才告别了世世代代用松明照亮的日子,但不知为什么原因电力一直很弱,灯泡里发出的总是一点点红晕的光,连电视都无法看。几年前,通过农网改造,情况才有了很大的好转。如今,这里居住的十户人家,家家买了彩电,装了电视接收器,连煮饭也用上了电饭锅。近些年国家为他们减免了农业税,子女上学都享受了“两免一补”的优待政策。他们种植的无公害瓜果蔬菜和饲养牲畜在市场上很畅销,每逢出山赶集多则几百元、少则七、八十元,加上政府每年补偿他们的退耕还林补贴,使他们的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主要的交通工具都是自家养的马。
2006年初,市民政部门和农牧局又向他们免费提供了“脱毒洋芋”种和“韩国辣椒”种,又大大增加了人均收入。2006年底,政府又免费为他们每家每户建造了沼气池,往后他们的生活将会有更进一步改善。说到这些,王大哥全家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王大哥还说,如今党的富民政策真是太好了,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真是太好了……两年前,王大哥已将他家的二十来亩退耕还林的山坡种上了上千棵核桃树,有道是:“播种希望, 收获繁荣。”“一份耕耘,一分收获,”但愿勤劳、善良的王大哥一家在以后的生活中,能收获更多的喜悦。
摆谈间,我见一位彝族老姐姐(王大哥的姐姐),能说一口流利的汉语,并且谈吐不俗,便有些敬慕!老姐姐告诉我:她今年57岁了,家住邻县高坪村,儿女们都各自成家立业了,她卖完了家里瓜果蔬菜,趁冬季闲暇,便去城里租了一间房子,做起了蔬菜生意,今年她也到兄弟家来过年。
黑夜的脚步伴随着我们的谈笑不知不觉中走进了深夜,我的学生(一个美丽的彝家女孩子)叫我去睡觉了。一间宽敞的卧室里,粉红中带着白色花纹的尼龙蚊帐罩着一张半新旧的双人木床,床上铺着整齐而干净、鲜艳而松软的被褥和枕头。躺上床去,立刻感到有一种温暖而舒适的感觉向我袭来,房顶之后风声和着万千林木的潮声,间或几声狗叫,阵阵涌向窗口,我很快进入了梦乡。
翌日醒来,冬日的暖阳已沐浴了整个山谷,院子里,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在悠闲地觅食,两个四五岁的小男孩(王大哥的孙儿)在院坝中间举拳台腿, 打得不可开交,时不时还冒出几句疑似“接招“哪里逃”的普通话腔调,两只狗忙碌地围着小主人欢快地跳着不停地摇着尾巴,好一幅人与自然 的和谐画面便定格在脑海里……
吃完早饭,我又被另一个彝族学生接去她家,这位学生的家长姓何, 我亲切地称他何大哥,何大哥家的房子顺着地势依山坡而建,分为上下两排,上排几间瓦房供人住,下面那排关着猪、马、牛、羊。堂屋摆放着时尚的家具,彩电、音响、VCD一应俱全。房子的顶棚上,挂满了香肠和腊肉,何大哥见我满脸羡慕,便告诉我:他家今年杀了三头肥猪,厨房里,两个英俊的彝族小伙子正在忙活,何大哥告诉我,那是他的两个儿子。
何大嫂比我大一岁,体态丰盈,面色红润,热情大方,虽然汉话说得很勉强,但满脸的笑容,平易近人” 和蔼可亲,她拉着我的手,口里一个劲地重复一句话: “妹子, 你真好! 一点都不嫌弃我们”。
不是我想象的用大碗喝,而是用大玻璃杯喝。我不能喝酒,只能用雪碧代替和何大哥家干了一杯又一杯,他们喝酒不参假、不作弊、光明磊落、喝得豪爽、饮得痛快。畅饮中,何大嫂有些惋惜地告诉我,前些年,他们一直过得很苦,五口之家就靠那几亩山地过活,买不起大米,就只有顿顿吃包谷饭,吃荞面糊。由于贫困,两个儿子虽然一表人才,却连小学都未念完。现在国家的政策好了,娃儿上学不用交学费不说, 每个月还领到几十元生活费,但两个儿子也错过了上学的年龄,如今只有把希里寄托在小女儿(我学生)身上了,只要她女儿有成绩,当阿母的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支持她,看着何大嫂那张为了要支持小女读书而写满坚定不移和自信的脸,我思想的野马竟转瞬间奔驰了另一个彝族女孩的身上……
本文作者和彝族同胞在一起
20多年前,我班上有一个聪慧过人的彝族女孩, 不仅人品好,而且成绩特别突出,总是班上第一名, 而且作文写得非常出色,但刚读完小学四年级,她的母亲就以家庭困难为由死活不让她在读书了。为了挽留这位品学兼优的学生,经济并不宽裕的我竟然咬牙愿意为小姑娘支付每年的学费,可小女孩的母亲还是不肯,她说那样他们会觉得欠我一辈子的人情,并说:“女孩家长大后就成了别家的人了,书读得多其实 就是让别人捡便宜……后来我的这个学生还不到18岁就远嫁他乡。据说生活得很苦,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想到这些,不竟有些悲从心来,再看看我身边这个幸运的彝族女孩,心中又增添了几丝欣慰。
正如。“苦岁难熬,富日易逝”,转眼间,三天的假期就在忘记身体的病痛,忘记心情的烦恼,就在和彝族同胞的欢声笑语中转瞬间消失了。在归途中,因为先天性的疾病,使我每爬一步山坡都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辛,竟好几次差点晕倒在深山中。但我却没有半点悔意,因为在这大山中,我感受到了家乡民族的融合,感受到了深山彝家的过去与现在,领略到了我们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英明决策和盛世的繁荣给广大民族带来的无限美好和希望!
经过三小时的努力,我们终于又爬上了山顶,天空湛蓝、白云朵朵,好像伸手可及。回眸彝家,早已淹没在群山之中。在坐车下山的途中,我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有个愿望一直在心中徘徊——希望家乡的彝族同胞们珍借今天的幸福生活,继续用自己的勤劳和智管打造自己美丽的家园,希望我的彝族学生们珍惜今天的学习机会,走出大山,用知识改变命运!
作家简介
冉茂琼,笔名龙洁。攀枝花市仁和区务本中小学教师,攀枝花市作家协会会员。已出版作品集《残缺人生也美丽》《乌拉情歌》和《师生情.心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