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瑞之死的真正元凶是不是王熙凤?《红楼梦》中早已一语中的
贾瑞
贾瑞,贾府远房玉字辈子弟,贾府义学先生贾代儒长孙。自幼父母早亡,由贾代儒教养。
虽则代儒教养甚严,贾瑞却“最是个图便宜没行止的人,每在学中以公报私,勒索子弟们请他;后又助着薛蟠图些银钱酒肉,一任薛蟠横行霸道,他不但不去管约,反助纣为虐讨好儿”。可见代儒之教养都浮于表面。
在一个秋高气爽的九月,王熙凤看望完生病的秦可卿之后,正在宁国府贪看花园景致。
好死不死地,贾瑞突然像饿狼一般扑了上来,并开始了对王熙凤的百般调戏。
贾瑞调戏王熙凤
王熙凤虽然心里无比烦他,却也笑脸相迎,让他误以为凤姐真的对他有意。
从那以后,贾瑞茶饭不思,一心想着凤姐,恨不能立刻飞身上前,以效“于飞”之乐。
一直到冬至将临,贾瑞还贼心不死地缠着凤姐。
要不是凤姐这段时间为了秦可卿的病经常往宁国府跑,这家伙估计跑得更勤。
在这种情况下,凤姐才想到了“毒设相思局”,贾瑞也最终因此而死。
王熙凤
很多人认为,贾瑞之死应该很大程度上归咎于凤姐之毒,毕竟让这么一个对自己“一往情深”的人死于非命,凤姐也真是太无情了。
然而,笔者以为,贾瑞的死是他自找的,并不能全怪王熙凤,王熙凤也没有置他于死地。
与其说贾瑞之死于王熙凤的精心设计,倒不如说贾瑞死于自己的执迷不悟。
而曹雪芹也是要通过贾瑞之死告诉读者,沉迷于色相之人,早晚会为色相所缚。
贾瑞最终被两个鬼差用铁链套牢,走之前还说:“让我拿了镜子再走......”说明贾瑞此人沉迷色欲,至死不悟。
风月宝鉴
王熙凤对付贾瑞,其实根本没有像对付尤二姐那么煞费心机。应该说,她只是略施小计,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让急吼吼的贾瑞进入了圈套。
因为这个圈套,本质上是他自己亟不可待地要钻入的。
本来,王熙凤对他一点儿意思也没有,可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就像贾母所批评的“才子佳人”一样,一见到美色,什么天理人伦都忘得一干二净,全然不知道贾琏是谁,也全然忘记了祖父教给他的诗书礼仪。
第一次被骗,在寒冬腊月冻了一场,却仍旧执迷不悟,还敢再次前去,可知此人沉迷色欲已经到了是非不分、真伪不辨的地步。
贾瑞
此时贾瑞邪心未改,再不想到凤姐捉弄他。过了两日,得了空儿,仍找寻凤姐。 凤姐故意抱怨他失信,贾瑞急的起誓。
第二次被骗,被贾蓉贾蔷敲诈了一笔,还被淋了一身一头的粪尿,知道了凤姐玩弄他,脑海里却仍旧想着凤姐的模样。
心下方想到凤姐玩他,因此发一回狠。再想想凤姐的模样儿标致,又恨不得一时搂在怀里。胡思乱想,一夜也不曾合眼。
王熙凤
当被贾蓉、贾蔷敲诈之后,他虽然不敢再往荣国府去了,回家却得了相思病。
正是相思尚且难禁,况又添了债务,日间工课又紧;他二十来岁的人,尚未娶亲,想着凤姐不得到手,自不免有些 “指头儿告了消乏”;更兼两回冻恼奔波:因此三五下里夹攻,不觉就得了一病......不上一年都添全了。
贾瑞
没错,这也是相思入骨的症状。(话说贾代儒这爷爷当得也真够,孙子都二十了还不给娶亲,怪不得他想祸害别人了。)
只是这相思,是停留在色相上的相思——他并不真正了解凤姐。
换句话说,只要色相够美,即使凤姐的内心很邪恶,他也不在乎。
本来,只要贾瑞放弃这种疯狂的爱欲,他是可以得活的。
跛足道人曾经有心度他,给了他一面镜子——“风月宝鉴”。
这物出自太虚幻境空灵殿上,警幻仙子所制,专治邪思妄动之症,有济世保生之功。所以带他到世上来,单与那些聪明俊秀、风雅王孙等照看。千万不可照正面,只照背面,要紧,要紧!三日后我来收取,管叫你病好。
可是贾瑞此人,素乏悟性,更谈不上什么“聪明俊秀”,所以即使跛足道人用心引度,也难让他回头是岸。
贾瑞
既是这样,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从这个意义上来说,不是凤姐害死了贾瑞,是他自己害死了自己。
不过,贾瑞这个故事,是单单在说贾瑞此人吗?又或者仅仅是为了证明王熙凤之狠毒吗?
当然不是。
贾瑞之荒唐,在宝玉等人闹学堂一回已经有了充分的表现;而凤姐之狠毒,后面在对待尤二姐时体现得更是淋漓尽致。
死有余辜的贾瑞,又如何算得上“聪明俊秀”“风雅王孙”?
猥琐又卑鄙的贾瑞,如何值得曹雪芹大书特书呢?
其实,仔细一想就会发现,从曹雪芹的写作原意来说,贾瑞的死乃是必然。
贾瑞,假瑞也。既是假瑞,那么早晚必然会消亡。
作为一个贾府的远房子弟,他的死带有某种代表性。
因为不但身为宁国府族长的贾珍沉迷色欲,贾府的贾蓉、贾蔷、贾琏甚至贾赦等人,同样沉迷色欲。
“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秦可卿之死,是贾珍等人沉迷色欲的明证(后面还有“二尤”),也是这个大家族即将走向崩溃的开始。
贾赦和贾琏
贾瑞之死,出现在秦可卿之死之前,也出现在贾元春“才选凤藻宫”之前,说明了贾元春的“才选凤藻宫”乃是一个真正的“假瑞”,也是一个封建大家族最后的“回光返照”。
或许,“风月宝鉴”要照的,恐怕也不仅仅是这些人,更包括《红楼梦》的主角——贾宝玉。
贾宝玉
在《红楼梦》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 警幻仙曲演红楼梦》中,有一幅对联:
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
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
宝玉看了,心下自思道:“原来如此。但不知何为'古今之情’,又何为'风月之债’?
从今倒要领略领略。”宝玉只顾如此一想,不料早把些邪魔招入膏肓了。
贾宝玉
风月者,本意为清风明月之景,也指声色场所或者男女情事。
虽则贾宝玉并未如贾瑞等人沉迷色相,却也被警幻仙子称为“天下第一大淫人”——
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皆由既悦其“色”,复恋其情之所致也。
宝玉“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于闺阁中可为良友,被誉为“天下第一大淫人”,又岂非不懂风月之人焉!
红楼梦
更何况,在这回中,贾宝玉经警幻仙子点拨,已在梦中与可卿(警幻之妹)有风月之事而知风月之情,醒来后又与袭人几番偷试,早已沉溺其中,不能自拔。
尤其是当他因为在黛玉屋里和湘云等人玩久了,和袭人等人闹了矛盾之后,便开始看《南华经》,甚至还提笔续曰:
焚花散麝,而闺阁始人含其劝矣。戕宝钗之仙姿,灰黛玉之灵窍,丧减情意,而闺阁之美恶始相类矣。彼含其劝,则无参商之虞矣;戕其仙姿,无恋爱之心矣;灰其灵窍,无才思之情矣。彼钗、玉、花、麝者,皆张其罗而穴其隧,所以迷眩缠陷天下者也。
但这只是小孩子的一时玩闹,此时的宝玉虽然明了“五色令人目盲”,多情多欲不是什么好事,却也只是出于赌气,并未真正参透“风月宝鉴”的真实含义。
可是随着抄检大观园的开始,众女儿的被迫离去,百鬼横行,众芳芜秽,宝玉也开始日渐焦虑。
终于,当绛珠仙子转世的林黛玉,将一生的泪水还给了他,最终回到“太虚幻境”之后,他才明白,他所经历的这一切,原来不过都是沉酣一梦。
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
林黛玉焚稿
而《红楼梦》的另一个名字,恰恰就是《风月宝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