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秋 | 我的隶书学习笔记
作一个尽量扼要的隶书学习笔记,不过是常识类的篇什,备查也是够的吧。
毕竟,哪怕是普通书法爱好者,哪怕是以其它书体为兴趣的习书者,对于隶书的了解,也算是绕不过去的功课之一,因为书法史乃至汉字史上,隶书的地位显著而且特殊,何况历来没有完全独立存在的书体,各书体之间,都有着承上启下的密切联系而无法割裂。
要说小时候就知道有隶书的,而且认得什么样子的字为隶书,但那是现代印刷字隶书,从笔法到气质,那都算不得传统书法意义上的隶书,所以,要了解真正的隶书,少不得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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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隶书的“出现”到“成熟”这一概念来说,其演变的过程经历了漫长的400年——自战国起源,至东汉兴盛。
隶书这一称谓,最早见于东汉末年班固的《汉书·艺文志》中。
西晋卫恒的《四体书势》中有“隶书者,篆之捷也。”之说,意思明显:隶书是由小篆简化而蜕变的字体。
隶书的历史遗存主要有两大类:
简帛书(竹木简牍和丝织品);
石刻文字(碑板和摩崖)。
另有一种较直接的分类:
简帛隶书;庙堂碑刻隶书;摩崖隶书。
先说“简帛书”。
简牍和帛书合称为简帛,简与牍都是用竹或木制作而成,窄长条形的称为简,块状的称为牍。帛即是白色丝织品。造纸术发明之前,简帛是中国用来书写的主要材料。
现已挖掘出土的简帛书中,具有代表性影响力的有以下几种:
“青川战国木牍”,被认为是历史上最早的隶书墨迹。1980年出土于四川省青川县。
“睡虎地秦简”,1975年出土于湖北省云梦县睡虎地,书写于战末秦初,属竹简墨迹。
“居延汉简”和“武威汉简”,20世纪30至70年代分别出土于内蒙和甘肃,为西汉时期的竹木简书。
“马王堆西汉帛书”,1972年出土于湖南长沙。
“里耶秦简”,2002年出土于湖南湘西龙山县里耶镇。
简帛隶书又被称为“古隶”或“秦隶”。
从隶书初有雏形到成熟时期先后数百年的流变过程来看,尽管简帛隶书是处于发展阶段的隶书,但是这些“古隶”所存在的审美价值是独特的,其中自然书写的状态、笔墨中流动的轻松甚至俏皮,不仅使鉴赏者津津乐道,更是让习书者获取审美启发。
隶书至东汉,被称为是成熟期,也是实质上的高峰期。古人有评:“隶法以汉为极”,今人也持同样观而无异议。
汉代隶书简称汉隶,汉隶的风格分为两大类型:碑板和摩崖。
碑板刻石的代表有《曹全碑》、《乙瑛碑》、《张迁碑》和《礼器碑》等;
摩崖刻石的代表有《石门颂》,《开通褒斜道》,《杨淮表》和《西狭颂》等。
因为碑板和摩崖出现的地域不同,形制也各异,又因为书家不同,也就表现出了不同的样貌气息。
碑板多是由官方书家,在制作质优、平整的石碑上先书丹,然后由技法娴熟的工匠刻镌完成,这类遗存大都被认为具有端庄典雅的“庙堂之气”,而摩崖刻石,则多由民间刻工倚山就势,刻凿于崖壁之上,其率真不羁的“山野之气”毕现,同样令人赞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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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成熟的隶书”成为了汉代的代表文字,官方也将成熟规范的隶书定为了通用书体,这种书体又叫“八分书”。八分书的修饰性逐渐明显,比如笔画讲究蚕头雁尾,起讫波挑,不相萦带,多用于正规场合以示庄重,如官方文书、碑铭题记之类,因其普遍是碑刻的形式,故又称之为铭石书。
当今咨询发达,以上说到简帛书和碑刻、摩崖,不仅出版有论述专著,还出版有印刷质量足够称心的字帖,网络上搜索并浏览相关的文字或高清图片,也是十分的方便。也就是说,只要自己有意图去做了解,获得这方面的知识就是很容易的事情,当然,尝试着比较它们之间的异同,分析隶书脉络的活动,也是很有必要的。
纵观历史遗存下来的隶书样本,包括隶书发展阶段的简帛书,以及成熟之后的碑板和摩崖,基本上不难掌握隶书的演变过程,细品之后,还可能由此产生一些个人的理解:
作为实际应用功能的需求,隶书于汉代被“规范”,既是必然,也是必要,但是,即使“规范”是源于自觉而非强制,“规范”这一概念和事实本身,也注定存在约束的本质。规定即制约,哪怕是约定俗成的产物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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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经年数批次的考古挖掘,大量的简帛书在20世纪先后重现于世,这些较之于碑刻文字更具触觉直观的墨迹,不仅曾令文史研究者雀跃,而且极大地丰富了后人对于隶书的认知,丰富了后人学习隶书的宝贵资源。人们从那些之前从未见过的古人墨迹中,必然会发现,所谓“发展过程中”的战国、秦代隶书和“成熟阶段”的汉隶之间,从用笔到面貌,既有一脉相承的关联,又有着颇值得探究和玩味的迥然差异——
大致而言,简帛墨迹中明快的书写性,以及行笔时率意的活泼、放逸的趣味,是后来求工稳与规范的八分体隶书中所少见的,尽管后者被认为是可以体现两汉精神之“正大气象”的文化实物。
不过,作为汉代时期规范汉隶另一支的摩崖,比如其中的《石门颂》、《杨淮表记》和《开通褒斜道摩崖》,却是雄古遒劲、笔势开张、去整饬为灵动,实属汉隶中罕见的另类,那也是因为民间工匠的性情所为,才使得当中的拙扑与奔放、简淡与流畅,明显有别于已然装饰化了的八分体隶书,区别于官方写手和匠人所追求的正式与堂皇,只是当时的“官方”和“主流”,大概率怕是不怎么青睐这些“另类”摩崖隶书的。
由此也就不难理解,《石门颂》、《杨淮表记》以及《开通褒斜道摩崖》,之所以被后来的书家探究并借鉴,不外乎它们不拘一格的个性特征与气象,而个性特征从来就是艺术创作中可贵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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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人基本认同的是,汉代八分书对隶书的改造,包括造型的美术规范化和线条的夸张装饰化,其结果就是使得隶书慢慢失却了原本的单纯和质朴,虽然雄浑、庄严或俊秀,也是汉代文人对于隶书审美选择的体现,但同时避免不了的是,因早前性情书写的便捷性的散失,以及书写难度相应的增大,已逐渐不再有原本实用的书写态势。须知人们精神系统中诸多的本真流露,分别蕴含着人性与美学的价值,关系到艺术的生命。
更后来的结果当然就是隶书的衰退。
曾翔先生的说法不无道理:我不喜欢“成熟”二字,什么东西成熟了就不好玩了,隶书自秦朝古隶到隶变再到两汉发展到了极致,唐朝衰落至明清复兴就是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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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魏晋到前清,由于隶书一直无法摆脱“八分书”的观念定势,而一直处于其它书体的边缘化状态,倒是明清时期被发现的晋代二碑值得一提:《好大王碑》和《广武将军碑》,两块碑都是隶楷兼揉,书风满满意趣。
至清朝后期,以包世臣,康有为为代表的抑帖扬碑派,兴起碑学时风,隶书始得重新受到文人、书家的重视,并一度形成崇尚和研习隶书的风气。诸多书家在汉隶的基础上借古开今,探索、革新, 从而流派纷呈,先后出现了大批各具风貌的隶书样本。
其中广为认可的成就者有邓石如、金农、伊秉绶、何绍基和赵之谦等,他们留下的隶书墨迹,滋养到了现代乃至当代的隶书学习者和创作者,这一事实毋庸置疑。
再观当代隶书的现状,不能否认的是,隶书创作的较高成就者或相对成功者,客观上已是一个规模可观的群体,针对这个群体而言,可以肯定,他们大都取法考究却又不拘成规,其作品表现出了多样化的手法特点,也构成了多元化的艺术审美,自然是得益于他们不辍的追求和敏锐的觉悟,虽然就长远来说,当代隶书创作的成果,尚难以料定在书法史中会有怎样的评价与何等的地位。
有多年隶书创作实践的张建会先生,曾提出“宗汉碑法,取摩崖象,尚简书意”的主张,多有人认同的这一主张,无疑是研学隶书者可取的经验之谈。只是对于更高要求的艺术创作而言,隶书和其它书体一样,应当具备明显区别于常规书写的品质,毕竟书法早已不再有实用功能,也早已不仅是文人间的书斋墨迹,而是从样式、篇幅到表现力都日趋艺术化了的载体,那么,如果是功力足够的书法艺术创作者,其作品中创造性的含量就是不可忽视的追求。
老秋 2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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