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走在雨中消失不见的人

2007年我结婚的时候，起先是寄居在哥哥单位宿舍里熬日子。打扫卫生，刷墙面，购置家具，算是安定下来。房子虽然简陋，但是我很喜欢。四房一厨一厕，隔壁有一闲置的大会议室用来晾衣服，做储物仓库。住的倒是开心，只是时不时会冷不丁地断水，我寻找原因后，发现是我的那路水管开关被人为断开。我默默打开闸门，回到家里继续烧水做菜。我暗中观察，总是那个熟悉的身影关掉我家的水。那个常常和我见面打招呼的老头。这座房子虽然不是我的家，但是我在这里有个家。有的时候，我在阳台上只是默默看着他的身影，他在院子里的桃树旁，种菜施肥。在二年的时间里，我从来没有去试着摘一颗桃子尝尝。

至少在这座小城里，我开始的步伐还不算特别艰难。我不用愁房子住，不用出电费、水费，我觉得一切都还好，那些在郑州航海路1号做过的梦都不再清晰。我在这里结婚生子，买房。不再去想那些远离生活的话题，每天重复着自己的使命。准时去接补课的孩子，努力唤醒头脑中数学的记忆，和孩子一起思考如何答题；尽力做一个家庭煮夫，认真研究水煮鱼和大片牛肉的做法。这是身上的责任，有时你会因为这种责任越发消沉。一是你看不到胜利的那一天；二是在这条路上没有具体的答案，你只能向前。生活就是熬，对于一个熬日子的人来说，从生活中不断找到自己的乐趣才是重点，不然，日子一天也熬不下去。

然而，也有那样的时刻，它让你觉得生活不简单。

就在昨天，我从银行办事回来，雨下一阵停一阵，打在身上，用手扫一下头发，雨水沾满，抬头望一眼天空，灰蒙蒙看不远。快走到家门口，碰见一位老头，挑着一担菜，有白菜，芹菜，白菜心。他和我擦肩而过，我微转身，欲言又止，他戴着口罩，我也是。我在犹豫要不要买。他为我壮胆告诉我自家种的菜，身体棒棒的，快餐店夫妻刚买两把白菜心。我看一眼快餐店夫妻，他们两个正在边洗菜边说话。我当即买下三把，匆匆付钱。他帮我装好，递给我。他转身挑起担子，走在雨中，然后就此消失。

还有一次，今年2月份的一天。雨还是时不时来人间凑热闹。原先聚集菜农的市场很空，难得有几个人来卖菜。路口新开的生活馆小夫妻是第一个出来复工的。我想买点豆腐，他们店里已卖完，老板说我带着口罩不认得，意思是我很久不来照顾生意。我解释最近买菜大权已旁落，他笑笑说，我去别的地方给你买过来。他拿来摩托车钥匙，骑上发动，摩托车的轰鸣声划破寂静的街道，横过马路，穿过护栏，身影箭一般消失在远处的绿灯下。

每当这时候，一个人难免不会不去想那消失的身影去了哪里？他们在哪里停留？他们见到什么样子的人？他们散落在烟雨中的大街小巷。是不是因为他们肩上生活的重负使他们必须那样坚毅？或是他们也和我一样在熬日子？谁能知道呢？

好在可以确定的是，我知道每次我匆匆走过街巷，回到那间属于我的房间，那里有欢声笑语。一天的劳作后，扭伤的脚踝肿起老高，但是只要喷一点点云南白药顿时就全身充满力量。我坐在电视机前，一遍一遍地调换频道，我觉得又回到郑州航海路1号的时光，那时年轻，一切都无所谓，一切都有所谓；觉得又回到雪峰山下听着雨声过夜的日子，半夜醒来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山，眼前雨。什么都热血沸腾，什么都惆伥无助。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迟早的事，前方一片黑暗，前方一片光亮。

那些走在雨中消失不见的人们，他们奔忙的脚步依旧坚定，发出啪的声音。他们在雨中的背影仍然清晰，在无数个日子里风吹雨打，他们还在。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在重复日子，熬过一春又一春。这就是平常的日子。平常到当他们走在雨中的时候，丝毫不会意识到上天正给予洗礼。

在这里，我们得到共同的答案：
苍天规定人汗流满面方得糊口，我曾经以为那是套在我脖间的链子；现在我觉得是这把链子帮着我活着。

图片来源：唯（团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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