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这个世界
汉娜·阿伦特:爱这个世界
我们是如此习惯于
旧有的对立
理性与激情
精神与生活
激情思考——
思考和生命
融为一体的理念
光阴似箭
日月如梭
惟有一个成就保存着:
只是活着
汉娜·阿伦特的自画像
支离破碎
充满苦恼
像她喜欢阅读的浪漫小说一样
是以那样概括的语言表达
它体现的只是一种情绪
没有实际的事件
《陷于自我沉思》
诗/汉娜·阿伦特
当我看我的手时
陌生的东西和我在一起
那时我无地可容,
不是此时,也不是此地,无所支撑。
那时我感到当对世界嗤之以鼻。
如果它想就让时间走吧
但不要在那里留任何标记。
看,这就是我的手,
我的,近得出奇,
但还是——另一个东西。
它比我还有更多的含义吗?
它有更高的目的吗?
这首诗和自画像
都以相同的质问结束:
她能战胜已经撤离的、
阻隔的、不屑的距离?
在《影子》中
阿伦特在一个沉重的、
正剧的平衡上掂量其可能性
她的青春将把自己
从这种符咒和她的灵魂中解放出来
在一个不同的天空下——
经历了表达和释放
战胜了孱弱和失常
学会了耐心、
简约和有机成长的自由
但更有可能的是
她将在无聊的试验中
在无规则、无边界的好奇中
继续浪费她的生命——
知道那个长久而热切希望的终点
让她惊讶,
也给这没有结果的故事
划上一个武断的句号
陌生或疏离——
提供了两种不同的解释
第一种,也更为直接
是时间分割的故事
它在诗歌中提及:
“在青春完全绽放之前
她已经被那非同寻常
神奇的力量冲刷;
以一种事实上让她害怕的方式
把她的生命分成
此时此地与彼时彼地
阿伦特和海德格尔
隐秘的激情
仓促而让人心悸
带走了她的纯真
结束了她的青春
第二种,她把她的陌生感
归结为一种特性
经过漫长的时间后
它已经变得习以为常:
了不起的生命故事
当成平淡的往事
共同的单纯经历
却深刻地影响着她
她依然没怀疑:
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
是平淡的、是理所当然的
不值得注意甚至不值得谈论
发生的故事
沉沦到灵魂深处
停留在那里
好像被冻结了一般
隐秘,近于神圣
不愿去触及
在幽暗莫明的痛苦中
在梦幻的孤独中
从视野中淡去
有些完全消失
有些变得模糊
习惯性的困惑
建立在一种
无助的反叛青春之上
在自我对自我的压抑中
表达自己
以这种看法和了解之途
自己对自己阻碍、隐藏了
这种试验性的复杂方式
回首往事时
她想知道她的受伤
是如何被隐藏的
她的压抑和困窘
随着她的成长
她更为激进
孤傲和盲目
她早期的童年是欢乐的
她把自己看作一个“阳光儿童”
她的年轻生命的开端羞涩简朴
她没有最内在敏感违逆
没有存在的违逆
现实的领域
在她的梦想中拉开帷幕
在那些让人困扰与欢乐的梦中
无论是苦是甜充满了欢乐
当青春迷梦醒来
对自己采取一种“暴力的、
破坏性的暴政”时
这个时期走到了尽头
她的敏感和脆弱
变成了对现实的恐惧
俘获了没有保护的自己
在迷失的感知前,
没有知觉没有根基的恐惧
就像一切都不存在
疯狂、无趣、灾难、灭绝
这种恐惧以海德格尔的方式
称之为“对总体存在的焦虑
在暴力、破坏性的暴政前
正如同她曾经知道许多事情
都沉积到她灵魂的底部
现在她感到是它的囚徒
动物式的恐惧如此地令人疲惫
以至于她不能保护自己
只能等待,带着对某种
野蛮的实际期盼
失望的诱惑太强烈
就研究艺术、文学、文化
或任何兴趣的发展来说
她再次感到了
对生活孩子般的爱
感到五彩缤纷而陌生的领域
在其中她如同在自己的家中一样
她感到了渴求和欲望
但恐惧还是在围绕着她,
折磨着她
她的激进或古怪
曾经帮她容忍和熬过了
最坏的时候
但现在一切都消散了
除非她有意去抓住它
一切变得苍白无华
还有那逝去的影子
隐蔽的神秘色彩
正是在这个黑暗的时刻
她转而掂量自己未来的可能性
质疑是否能把自己
从这种魔力或屏障中解放出来
少年时期就伴随着
她的渴望与恐惧
再一次让她陷于
不同寻常与神奇的恐惧驱除中
她意识到她的爱情故事
她的性觉醒可能被他人误解了
她已经变得丑陋,普通
甚至到了颓废和纵欲的地步
她宣称在这样的判断和争议上
拥有中立的权利
她确信它会被海德格尔
这个不同寻常、
让人着魔的人理解
当汉娜·阿伦特遇到海德格尔
发展出对一个人无限的痴迷时
汉娜·阿伦特刚刚满十八岁
海德格尔比她要大十七岁
是一个基督教家庭培养出的人
已婚,并有两个儿子。
他左右着这位聪明的
年轻犹太小姑娘燃烧着的爱情
但他不会让这一切
改变他生命的进程
到1925年夏天时
汉娜·阿伦特已经认识到
他要保持着一个陌生人的身份
无论他们多么密切地联结在一起
有了一段距离
用更为坚定的力量来反思
她对他的痴迷
她即使深感悲哀
可她不想被摧毁
夜色将我包围
诗/汉娜,阿伦特
夜色将我包围,
软如鹅绒,重如哀愁。
我不再知道爱是什么感觉
我不再知道田野成了红色,
一切都想逃遁——
只是给我一点平和。我想到他,想到爱——
似乎那是在一个遥远的大陆;
“来与给”都是外来的;
我不知道何物将我束缚。
夜色已经包围了我,
软如鹅绒,重如哀愁。
反抗无从发起
朝着新的哀伤与欢乐。
那段距离召唤着我,
昨天如此清楚和深刻,
他们不再将我诱惑。
我知道一种水,伟大而奇特
一朵花儿,无人叫得出名字。
现在,什么能摧毁我?
夜色将我包围,
软如鹅绒,重如哀愁。
在这首诗中
汉娜·阿伦特进入了一个领域
那里德国浪漫诗人发现了
无以名状的“蓝色的花
”和遥远而未知的海洋
一种异国风情和超越的风景
她以他们的方式
用好几首诗把自己
给了美好事物的保护神
——夜晚
一种敏感和脆弱
一段曾经被缓慢而痛苦地拒绝的爱情
她面临这种失落时
成了一个特殊的人
不再是一张空白的表格
不再是命运的大纲:
她被说服了
她已经经历的生活
一般的生活
正是经验代替了
她的不存在的状态
她现在知道生活便是这样的
遇到了其他人
来自于经验的废墟
最平淡的往事
都是了不起的
她坚定称自己
一切都好,结果是坏的;
一切都坏,结果却是好的
很难说哪个更难容忍
因为准确说来
这是最无法容忍的东西
如果人们在无限恐惧中想到它
它将使人窒息
这种恐惧打破了沉默
相遇并了解
时时刻刻都以
无所不知的心态去了解:
甚至对最极端的痛苦
也必须心存感激
那确实就是一种劫难
但它是一切事情的起点
这就是生活之道:
充满了相遇
相遇带来智慧
我正在做什么啊?
什么也没做
我只是让生活的雨点落在身上
从一段不可能的爱情经验中
得出相遇是一切事情的要素和报酬
她感到自己羞涩的温柔已经被毁
她已经被剥夺了
她是一个无家可归者
这是她发现恋爱失败后
以这个世界为家的
早期努力就破碎了
从失败中赢得内省:
一些东西让位于一种新的理解
对内省方式的描述
对自己年轻时候
自我陶醉的描述
隐藏自己的观点
阻断通往自己的道路
如果思想回到它自身
在灵魂内部找到它孤独的对象
如果它变成了内省
它就清楚地产生
一种貌似无限的力量
通过与世界的隔离
通过停止对世界的兴趣
在一个有趣的目标前面
建立起一个堡垒:
内心的自我
在内省所成就的孤独中
思想成了无限之事物
它不再被任何外在事情所干扰
因为不再有行动的要求
而要求行动的后果
必然会带来的限制
甚至对最自由的精神
也是如此…
现实不能提供什么新东西
期望已经期望了一切事情
如果每一个不幸
都已被前人
概括为外部世界
不可避免的伴随物
甚至命运的波涛
也可以通过遁入内心的城堡而逃脱
这样就没有特定时候的冲击
而感到震惊
她被剥夺了
免受震惊的能力
失恋摧毁了
她内在的自我构筑的堡垒
但她渐渐放弃了内省的模式
她既不会屈服于疯狂
也不会屈服于死亡
而是不可逃逸地复活了
她不允许自己忘却
收割失望带来的辉煌收获
继续向前
她接受了她的不愉快
变得坚强起来
也对世界更为开放
而准备说出真相”
她认识她个人的经验
可以无需粉饰而得以概括
自童年起便是一个概括者
她曾经让经验
沉积到她灵魂的底层
在那里它们就不能伤害她:
我们不可以对悲哀的事情想得太多
她在七岁时能如此告诉她的妈妈
她通过面对她曾知道的两种模式
麻木的哀痛或梦幻似的着了魔的孤独
开始学会讲真情
学会不带粉饰的概括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