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韬林:踏勘引龙山记
作者李韬林在资丘镇引龙山顶雨王庙遗址
2018年6月9日,因编写《西阳坡村志》,需要了解有关情况,我独自去引龙山踏勘。一辆私家车经扁担垭、虎井口,把我送到离龙颈坳不远处。
在海拔约900米的峰脊岭看到的引龙山主峰
通向引龙山龙颈坳的人行小路
龙颈坳,当地人称“垭上”,海拔约1200米。其东侧是海拔一千四五百米的绵延数华里的虎井口山,南侧是海拔1430米的引龙山主峰,北侧是万仞绝壁。龙颈坳的得名,源于五百年前的一个故事。久敬堂晏氏始祖晏再银于明初从江西南昌府迁至引龙山西麓的杨柳庄,繁衍生息。其妻潘氏与邻里锱铢必较,邻里对她有些抱怨。明武宗正德三年(1508),潘氏病死,葬在万里城。邻里乘潘氏子女没注意,将潘氏倒着葬了。多年后,一个高明的阴阳先生路过潘氏墓地,大发感叹道:“此墓前对高昂的龙头和蜿蜒的龙身,龙头与龙身之间还有一个'龙枕’。若能头枕'龙枕’,倒骑龙葬,后代可是幸福无疆啊!”后人因此将这座山称为引龙山,将这个山坳称为“龙颈坳”。这里原是峰脊岭大队十二生产队,住着七户人家。现属西阳坡村四组,仅住着何宏胜、何宏伦兄弟两家三口人。
关士纲墓碑
在龙颈坳的一道石坎里,嵌着一座没有了墓帽的墓碑,这座坟墓是清朝道光三年(1823)立碑的关士纲墓。为保存资料计,将关士纲墓的碑文照录如下:
大吉永古
故显考关公讳士纲字纪常墓
闻庭芳仝结良缘,磕首。
吾父乃祖关应祥五子,生平为善,领修□□□□□□,受尽千般万苦,硚功告竣,□□未定□□□□乾隆十四年己巳岁八月初二日亥时,生□□□□□□享年七十春,亡加庆廿三年戊寅岁。□□□□□□乾隆十九年甲戌岁十月初八日丑时,生于宜□□□□□下,四十八春,亡加庆六年辛酉七月初四□□□□□□。
胞兄;士宗,严氏;士理,赵氏;士弘,谢氏;士朝,游氏;
胞姊妹:关氏大,闻君安;关氏幺,杨英华;
内弟:雷石顺□□□□;雷德顺□□□□;
孝子:关□□;关□□;
孝女:关氏,□启□;关氏,唐居盈;
大清道光三年仲冬月十三日。”
这则碑文有点奇怪,在墓碑正文右侧,刻着一行附加的文字:“闻庭芳仝结良缘,磕首。”我粗略一看,以为闻廷芳是关士纲的妻子,但仔细琢磨,觉得不妥。如果闻庭芳是关士纲的妻子,会在正文中叙述。碑文说,关士纲生于乾隆十四年(1749),亡于嘉庆二十三年(1818),活了七十岁。接着记载的那个生于乾隆十九年(1754),亡于嘉庆六年(1801),活了四十八岁的人,应该就是关士纲的妻子。由于字迹漫漶,关士纲妻子的姓氏,我无法辨认,但可以肯定,关士纲的妻子姓雷,叫“雷氏”,因为碑文还镌刻了他两个内弟的名字:一个叫雷石顺,一个叫雷德顺。再者,在两百年前的乾隆、嘉庆时代,一般女性是没有名字的,如碑文中的严氏、赵氏、谢氏、游氏、关氏等,也可以佐证闻庭芳是个男性。碑文还说,关士纲的姐姐“关氏大”嫁给了闻君安,说明关士纲与住在“闻家老屋”的闻庭芳是亲戚关系。同时,在这座坟墓的所在地李家湾,有闻庭芳是修建资丘上桥的策划者和投资者,关士纲是建桥领班的民间传说。正是由于闻庭芳与关士纲合力修建了资丘上桥,墓碑的建立者在正文镌刻完工后又加上一句话,表达二人既是亲戚又共事的“良缘”。
何宏胜告诉我,在引龙山东侧的李家湾,现住户沈顺新屋场是昔日有名的“闻家老屋”,闻庭芳就住在闻家老屋里。闻庭芳将在闻家老屋旁开采的石料,经何家坳拖运到资丘,民间传说他曾累死了十三条水牛。关士纲死后,他的后人将他葬到龙颈坳,实现了他头枕“龙枕” 长眠的愿望。
庙坪覃守本住宅旁的古庙宇故址
从何宏胜家绕引龙山西侧,走过里许小路,出现一处稍显平缓的地方,叫“庙坪”。这里早先建有一栋庙宇,香火旺盛。现住户覃守本、何小玉夫妇农田里的一段石坎,就砌在原庙宇的脚石上,痕迹清晰可见。传说数百年前,西湾思敬堂吕氏宗祠认为这座庙宇风水过于强势,压制了他们建在上西湾的宗祠,强行撤毁了这座庙宇。明清之际,资丘的刘氏、田氏等家族,在引龙山极顶处重建起一座规模更大的庙宇,时称“雨王庙”。
当晚,我住宿何宏胜家。他家纳入了政府异地搬迁的名单,不久就要迁走了。他用自产的洋芋,让我吃了一顿简易却不失热情的晚饭。当晚,我睡在他家有些老旧的木床上,享受了一夜舒适。
村民何宏胜站在赵子来居住过的石洞口
羊圈洞旁绝壁下废弃的民宅
第二天早晨,何宏胜引导我去踏勘他家东侧的山洞。在与火烧坪乡溜沙口村虎井口接壤的数十米高的绝壁之下,地造天设着两个石洞。一个洞口外砌着丈许高的保坎,洞口宽敞,深两三丈,解放前当过国民党湖北省粮政局、湖北省公路局高官的赵子来,专政时期曾在这个山洞里栖息过二十年。从这个山洞往东走过百许米,有一个何宏胜曾做过羊圈的山洞。洞口很小,做着栅门。走进栅门,是高约两丈、面积二三十平方米的“厅堂”。“厅堂”上方及侧面,挂着千奇百怪的石笋,可惜笋尖大多被人敲去了。“厅堂”里面,是左弯右拐的数条小洞,有的伸向上方,有的伸向下侧。其中一条往斜下方伸展的洞,深达百把米。我俩走到洞尽头,在一个只能伸进脑袋的小洞口,借助微弱的手电光,可以看见里面还延伸着一个小洞。
如意和尚墓碑
探洞返回,何宏胜拿起一把砍刀,带我去踏勘引龙山主峰。临出发时,何宏伦也参与进来。他俩在前面披荆斩棘,向主峰进发。走到引龙山主峰旁的一个凹槽处,一座没有封土堆的坟墓出现在眼前,墓框竖立着,碑石却仆倒在地。何家兄弟砍来三根手臂粗细的木棒,三条木棒一齐发力,仆倒一个世纪的碑文,终于大白天下了:
上人□塔
圆寂僧法名如意师尊之墓
僧系雁门之裔,于乾隆乙亥年十二月十五日辰时生巴山石榴台栗子土地祠下人氏,命途多舛,于道光年间弃红尘而入见龙山,以为禅室。圆寂于同治元年壬戌岁冬月吉日吉时,随时安葬为茔。恐代远年湮,祭扫无凭,爰勒石刊碑,以志永垂不朽云。同治九年庚午岁季冬□日,住持僧续智立。
如意和尚墓,何宏伦叫它“罗和尚墓”。 罗和尚生于公元1755年,卒于1862年,活了107岁。根据墓碑记载,我们知道在乾隆、嘉庆、道光、咸丰、同治年间,此山名“见龙山”,意即山形像龙,为“引龙山”之名提供了源头。
踏勘完如意和尚墓,经我与何宏胜劝说,何宏伦先回家照料他卧病在床的妻子去了。
景加科和尚墓碑
我与何宏胜走到相隔不远的另一个凹槽处,又看见一座坟墓,何宏胜叫它“曾和尚墓”。与如意和尚墓不同,这座墓有封土堆。墓碑自竖立之日起,挺立在风雨剥蚀中,因而碑文漫漶严重:
圆寂景加科墓
□大清道光十六年□□丙申岁七月十三日□□□□田□生一□□老□侄□□□水土地人氏,享年□□□□□□八十二春,□□于今□□□亡于民国□□□年□□岁十二月初四日备棺收殓,告人□□,终安厝为茔隐龙山。中华民国十□□□。
从可以认出的文字中,我们获得了景加科的简略信息:他生于道光十六年(1836),活了82岁,那么,推测他卒于公元1918年。
灵井
快到山顶了,一个全石为底的水坑出现在脚下。虽然已有一段时间没有下雨了,水坑里仍然盛着小半坑水。我和何宏胜都认为,这个水坑就是当年雨王庙住持僧人的汲水处。
雨王庙遗址
继续往上走过二三十步,便从北侧的后门到了极顶处的雨王庙遗址。遗址南侧的十余步台阶完好如初。昔时香客登上这十余步台阶,走过一二十步石砌平台,便进入庙正门。庙正门的石门槛及一对石鼓,掩埋在废墟瓦砾中。我俩刨开些许瓦砾,石鼓便露出了它姣好的身姿和灿烂的笑容。石墙高的达两丈,矮的也有六七尺,虽然经历了一个多世纪的风雨摧残,仍顽强地挺立在杂树丛中。东西两面的石墙中段,各嵌着一个两米高的石质门框。进入庙正门,是长约15米、宽约10米的正厅。正厅北面,用以供奉神像。正厅后侧的石墙空间比较狭小,何宏胜向我介绍说,这是僧人的膳房及卧室。何宏胜还告诉我,文化革命中,当地人将庙中四个两尺高的木质神像转移至半山腰一个不渗水的山洞里存放,躲过了“破四旧”的浩劫。在上世纪九十年代,有人弄到巴王洞去了。在雨王庙的门槛石鼓处,我和何宏胜相互拍摄了一张单人照片,以作这次踏勘的证明与纪念,然后原路返回了。
返回何宏胜家,已是下午时分。覃守本来接我去他家吃晚饭,我因事不能久留,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覃守本、何小玉夫妇商定,由覃守本护送我下山。在覃守本带领下,我沿着引龙山南侧的林间小路,走下了引龙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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