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河,从我家门前流过
在我的家乡——麻大湖畔柳白村,有两条河。从村中贯穿东流的叫北河,这是原小清河,村里人也叫它乌河;村南的河叫南河,又叫预备河,河水从麻大湖而来。从我家的老屋出门左拐30米就是南河,它由北而来,唱着欢歌,在我家门前调皮地旋了一个弯,然后平缓而又优雅地向东流去。
那时的乌河,一点也不乌。日暖春深,河水清澈见底,河岸垂柳婆娑,柔风一吹,婀娜腰肢一摇一摆抚着水面,再看点点波光,一闪一闪眯了眼。乍暖还寒的正午,迫不及待地甩掉鞋子,光脚丫子踩在凉凉的河滩上,一惊一乍咧咧嘴巴、缩缩脖子,夸张地吸口气,撒脚丫子沿河边儿来回溜一圈,撩一下水,逗逗那些游到近岸的小鱼儿、小虾儿。要是跑累了,就把罐头瓶子派上用场,用破瓦、碎砖在河边挖泥筑堰,提缸打鱼。
熏风南来,浓荫可人。谁家的鸭子在河中悠然自得,蜻蜓戏水,隐蝉高鸣,水温正宜人。看那,哪来的一群浑小子,一个个脱得精光,找一个高处,或是一棵离地不高,紧靠河边足以承重的歪脖子树杈,争先恐后爬上去,比试着一跃而下,一个猛子扎进水里,闭眼屏息,从河底挖出一些滋泥,高高举过头顶,以此炫耀着自己憋气时间的长短。再用滋泥当道具,把自己浑身涂得黑不溜秋,向上长长吸口气,又一个猛子扎进河里,两手交替狠狠扣住河底游向对岸。个个不厌其烦,来来回回重复操练,直到“嘻嘻哈哈”累趴下。如果谁运气好,还会摸到不知哪家不争气的鸭子肆意下到河里的蛋。等到炊烟升起,娘唤儿回家吃饭时,简陋的饭桌上就会多了一道有了它绝不看咸菜一眼的美味。
偶尔会有放鹰人的小船儿从远处顺流缓缓划来,看那小船儿仿若向着自己的方向斜划过来。这时,放鹰人极其娴熟地用一根竹篙在船的两侧轻轻一点,毫不费力,小船儿就会乖巧地向前笔直划去。船帮上站了几只羽毛灰黑,锥状长嘴的鱼鹰,放鹰人身边的篓子里放了一些小鱼,是专门用来奖励鱼鹰的。鱼鹰拿鱼,放鹰人先把鱼鹰的脖子用粗麻线勒住,称为“系脖儿”,松紧有度,既吞得下小鱼能呼吸,又吞不下大鱼。放鹰人给鱼鹰吃了小鱼后,随手就把它扔进水里,视线随着鱼鹰扎下水的地方向四周阔开。不多会儿功夫,就会发现有一处水纹绽开,鱼鹰半露出了水面,嘴里已经含了一条努力挣扎的鱼儿,扬着脖子向下吞,但因为“系脖儿”了,咽不下去。放鹰人赶紧用竹篙把鱼鹰挑上船,提起鱼鹰把鱼从它极力想吞进的囊中抠出,顺手奖励鱼鹰几条小鱼儿。放鹰人看到哪只鱼鹰累了,就用竹篙把鱼鹰挑上船休息。有时候,鱼鹰捉了大鱼,也让它休息一会儿,然后用竹篙轻轻把它们推下水。舟在水中行,人在岸上跑,我们会沿着河岸跟出很远,直到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喊着自己的乳名,这才莽莽撞撞地爬上岸,飞一般地往家跑去。
冬日可爱,朔风起舞,万物披纱,河床好像一夜如镜,自然成了伙伴们尽情撒欢儿的天然滑冰场。放学后,悄悄躲过爹娘的视线,偷偷地用千方百计淘来的如鞋掌般大小的木板和粗一点的铁条,把铁条加固在木板上,做成一副冰鞋。再拿了自家菜刀,去河边的柳树上找一个顺直又趁手的树枝砍下,做一副冰杖,兴冲冲一路高歌向河边冲去。滑冰可是个掌握平衡的技术活,第一次玩的时候没少摔跟头,前趴后跌,即使屁股摔得生疼,即使手冻得像地窖里的红萝卜,学不会岂肯罢休!
那时的冬天冰冻三尺,大雪封门,傻乎乎的我们丝毫感觉不到寒冷,个个鼻涕吸溜过河,袖口铮明瓦亮,更因大人疏于管束,作业不知从何做起,而我们玩得却是花样百出。偷偷拿上家里的锤子、斧头、笊篱,喊上三五伙伴,来一次冒险。在厚厚的冰面上,凿一个直径不过1米的洞口,因为洞口的氧气充足,气温稍微高一些 ,这时憋了很久的鱼儿误认为春天提前到来,浮出水面一探究竟,没承想上了当。我们紧握笊篱迅速出手,把鱼儿擭到冰面上,看它们在冰上蹦来蹦去,奄奄一息。现在想来,这个游戏风险颇大,冰面太滑站不住脚,稍不留神会滑进河里和鱼作伴,怪不得进了家门迎头就是一通训斥,毕竟那时的我们年龄尚小。
更有趣的是玩自制的陀螺。找一段直径约5厘米,长约6、7厘米的木棍儿,一段锯成平面,另一段削成锥形,然后去修理自行车的老爷爷那里,趁他不注意,从他那看似凌乱又有序的工具篓子里,偷偷取一粒大一点的钢珠,把它嵌在锥头,这样一个圆锥形陀螺就完成了。用一根细绳将它的上半部缠绕住,小心翼翼放在冰面上,稍一用力轻轻一带,陀螺就滴溜溜飞速转起来,那种迷人的姿态霎时让紧张的我们欢声不断。不过,陀螺并不是每一次都听话的,如果手中的小鞭儿抽得失去了准星,陀螺感觉不舒服了,它就给你点颜色看看,倒歪在冰面上,引来围观伙伴们的唏嘘声。然后是自己对自己、对小伙伴的不服气,然后是一次次对小陀螺的耐心掌控,一次次让它更长久地稳稳转动起来。
流经我家门前的河,给了年少的我说不尽的欢乐。我曾跟着哥哥学凫水,一口一口不情愿地喝着河水,差点就把小鱼儿一起吞进肚里;我也曾拽着哥哥的衣服从家门口顺着河,毫不费力地溜着冰去柳桥赶年集;我还会滑着冰就近跑去对岸的姥姥家,这样我就可以更快地到姥姥家,把姥姥留给我的那些好吃的,较之往常更早地喂了馋虫儿。
“少年不识愁滋味”,沧桑历尽逾中年。缠绕在脑海中那些清澈见底的童趣画面,让愈来愈强烈的怀旧情结无法释怀。如今,老屋荒芜了,河水断了,河道填了,那种本然的欢乐离我远去了…...
作者:舒徳亮,博兴县柳白村人。在建造行业打拼,热爱生活,喜欢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