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书简 || 夏至书简——看月 · 轻歌

甲 午 书 简

——穿越二十四节气

冯 伟/著

悄然渐多的白发里

不知哪一根

属于你

本书映现了一名学者型基层公务员在甲午一年穿行于夜与昼、公与私、灵与肉之间的心路历程。作者以书信体的形式,穿越二十四节气,并借节气抒情言志、写人状物,在吐纳心语的过程中尽释才情,大写诗意人生。同时,又突破了传统书简的局限,天马行空,纵横捭阖,展示了特定环境中的诗心跳动和文思喷涌,构筑了一个不染凡尘的精神家园。本书构思奇特,文字灵动,情趣高昂,充满正能量。

本书于2016年3月由现代出版社出版,2017年1月,荣获泰安市政府最高文艺奖“第三届泰安市东岳文学艺术奖”三等奖。

痴人妄语
短暂人生的绵绵思绪
跃动琴弦,弹与你
夏至书简——看月·轻歌

一园:

紧张的忙碌之后,我想和你一起去看看月亮了。

月亮,真是一个奇特的物件,千古永恒,照人间,照万物,任人看,任人想。

不要讥讽文人,月亮的诗意,全在文人的笔下。那一方传承千年的砚台,圆圆的肚腹里贮满的一汪墨汁,亦是一轮满月,里面有山,有水,有人,有桂树、玉兔、吴刚,有嫦娥。嫦娥的广袖,长及人间。

“月出皎兮”(《诗经·国风·陈风·月出》),诗经里的关雎,肯定曾在月下的沙洲鸣叫,静女则一定与心上人相约在黄昏后的城隅柳下。

四季轮回,初看王维的春月,一露脸就惊动了涧鸟,在这夜深人静、山高月小的深谷,扑扑啦啦盘旋不尽,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逮至泉流石上,摩诘又神笔移月,照松间,照幽篁。等到夜行黄沙道中的辛弃疾,他捧来的一轮夏月,不但惊鹊,而且引来蝉鸣,还有稻花香里的蛙鼓,落满西江。而现代名家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捧给世人盛夏的清凉,也近一个世纪了。可叹桑恒昌的中秋月,至今仍是一大滴将垂未垂的泪水,尚未湿尽人间。遥问黛玉的冷月,尚逐鹤影而葬花魂否?

月下,萧何苦追韩信,若虚轻吟春江。苏小妹推开西窗多久了,怎还不见秦少游的影子?而李煜的绵绵哀愁,则古筝一声,擦过故国玉砌的雕栏,尽付与一江春水,向东悠悠流去了。

青春美好,童颜可爱。李白的玉盘,白而又白,真的太白,一尘不染,千载而下,盛来多少银铃般的欢笑。多年以后,月下独酌,可还记得对影三人?这位月下的诗仙,曾经那么挥霍明月,甚至有些“强词夺理”,蛮横无理,多少次将那轮明月赊来买酒,赊来送人。好在明月赊不尽,用不完,也不用还债。可惜,他还不知足,他终于当涂的水边去捞月了,不知拽到了屈原的衣襟没有。

苏轼的月,阴晴圆缺,总照无眠。但他是标准的封建士大夫,襟怀大方,借婵娟送给世人美好的祝福,延及千里。他那随物赋形的水性,盈盈地颤动在明月一般的砚池里。

千古的月亮,就这样尽遂千古的人意。就连文人笔尖不经意滴落的一滴墨水,也清辉四射,每逢九月初三,每逢三五之夜,每逢晓风柳岸,或似弓,或如团,或缺边,都无关紧要,都能点燃思索的火花,都能引诗人低叹,令百姓仰头,催断肠人浪迹天涯。

还时常想起孙荪(sūn)的《月赋》。三十年前,高中老师读它的情景还历历在目。犹记得开头一段的结尾:“情人们爱夜的神秘,闲人们爱夜的清幽,劳动者爱夜的松弛,知识者爱夜的安静,盗贼和阴谋家爱夜的黑暗。”这个排比句,当年曾努力背过。在孙荪笔下,山间月,江边月,还有城里的月,平原的月,各展风姿,各具情态。当时,真的为作者的文笔之优美和知识面之广阔而深深叹服。禁不住要再读一遍《月赋》最后的一段文字:

月光就是有这个脾气,无论是琼(qióng)楼玉宇,还是蓬牖茅椽(péngyǒumáochuán),无论是山间平原,还是江河湖海,不管他达官贵人,抑或小民百姓,不管它古人,抑或今人,万代同辉映,千里共婵娟,都在同一个月亮的惠顾之下。它爱人间总是那样执着:玉户帘中卷不去,捣衣砧上拂还来。无论是万姓仰望的时候,还是万籁俱寂的时辰,它都默无声息地卫护着人们。照遍各式各样楼阁草房,泻进透光的柴门和雕花的窗棂,抚摩着安眠的人或有心事睡不着的人,无声无息,有始有终。最使人感动的是,它做这一切的时候,一点儿也不顾及自己有无好处,也没有半点人过留名、雁过留声的念头。人们知道:它自己并没有光,而是借了太阳的光。人们看见:它把人间万物的影子留在地上,而把自己的倩影藏在水中。

彩云之上,说来话长。月亮之美,竟来自童年的记忆。不识字的母亲,却是一位永难忘记的美学启蒙老师。依稀记得当年月下的院子里,那棵石榴树前,那棵老枣树下,那个滚圆的碌碡(liùzhou)旁边,板凳和秫秸箔(shújiēbó)搭起的临时乘凉的床铺上,母亲在教我的大侄子学童谣:“月亮天儿,明晃晃,开开后门儿洗衣裳,洗的么,做的么,打发哥哥上了学……”如今,网上一搜,这个童谣遍及山东、河北等很多地方,大同小异。其不同处,也许是缘于我的记忆有出入。四十年过去,小我六岁的大侄子,不知他是否还记得这个童谣。网上的文字是:

月亮地儿,明晃晃,开开后门儿洗衣裳,洗得净,捶得光,打发哥哥上学堂,读四书,念文章,红旗插到咱门儿上,看那排场不排场。

许多文人学士都饱含深情地撰文写到过这个明白如话而又形象动听的童谣,文化的魅力由此可见一斑。

还是在那样的月夜,我躺在院子里的凉席上,仰望星空,听大人一遍一遍地絮叨牛郎织女的故事,与来串门的小伙伴们抬着头指认着银河这边的牛郎与那边的织女。今夕恰又七夕,一弯红月正压西楼。不知牛郎肩挑儿女的扁担换了几根,也不知织女鬓发又白了几许。后来,月光便一次又一次地照进我的文字里。在我的散文《编席》里,月光如灯、如伴,编织着父亲的劳作图:

一轮清辉被院子里那棵刚掉光了叶子的老枣树梳散,滑落在地上。父亲正在推着碌碡轧䉲(mí)子。推过去又拽回来,反复多少遍。刚刚破好的秫秸,随着碌碡的滚动啪啪作响,推杆的两脚也被碌碡的耳窝磨得吱吱乱叫。响声、叫声全都淹没在月光里,父亲的脚步始终踩在影子里。

在《瓜田月夜》里,月光也是我讲述乡村故事少不得的布景:

月色溶溶,雪儿便融化在车那温馨的瓜棚里了。瓜棚在一片碧绿的西瓜地一角,背贴一条土路,右傍一条小溪,两相交叉,架起一座石板小桥。高大或低小的杨树,两行顺路,一行沿溪。树影摇曳,似瓜棚在晃。

泰山学院教师、文学博士张鹏先生由此联想到鲁迅先生《故乡》中的闰土刺猹(chá)图,撰文谬赞:“我似乎也看到了鲁迅笔下的少年闰土和中年闰土,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物也发生了改变。世事的沧桑跃然纸上,发散着人性的光泽。”

或许是受了以上诸多因素的影响,或许就是明月自身焕发出的美的诱惑,我看月的习惯便随了芸芸众生,寻了千年之旅,淹没在无尽的月影里走不出来。我在散文《诗意地行走》里有这样一段文字:

一向对诗反应迟钝的我,在大学宿舍里有一位谈诗的好友,笔名“施惠”……第二个寒假,我俩相约提前到校,元宵节去电影院看根据老舍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月芽儿》。到了影院,却取消了演出计划。我俩回到宿舍,用一个电热杯热了从家里带去的菜,又先后煮了两包方便面,然后坐在窗前的小条桌前,面对面干了一瓶廉价白酒。酒酣耳热之际,停了电。唯有窗前一轮明月,构成今天记忆里的这首小诗。施惠喜欢漂泊,很久未见了,尚吟诗否?

这些年,看月牙儿,看半月,看满月,年年岁岁月不变,岁岁年年人不同。这些年,看过本地的月,看过异乡的月,看过泰山的月,看过冶河的月,也看过太行山的月,大明湖的月。每一个地方的明月,都有一个烙印着本地特色的故事;每一个时刻的明月,都弥散着一段扣人心弦的乐曲。等月,看月,对月,寒月暖月都扣心扉,残月晓月都照无眠,照月下的我,也照我的小诗《月下》:“心/ 被夜掩藏/ 月/ 却偏把它照亮。”

月下,总有月下的思与想,于是,我在《月下》敞开心扉,梳理思绪:

往事如尘

听不到

浅浅的低吟

只有月光

依然爬上枝头

擦拭旧痕

读过了桑恒昌的《中秋月》,我才知道,当你眼里含泪的时候,月亮就成了一滴泪。所以,每逢中秋,我都禁不住望月,也禁不住沉吟我的《中秋望月》:

脚步匆匆

追赶着两个月饼

一个在天上

一个是老家的圆桌

六年前的中秋子夜,溶于月光照我无眠的,是我的另一首小诗《中秋的圆桌》:

母亲走了

来不及再看一眼

那轮明月

父亲赶紧过来

支起拜月的圆桌

我们大了

圆桌上射出

一支支箭

落在

我们的小家

反射的目光

却总被月光淹没

父亲老了

一年一度

看这圆桌

在我们中间

来回穿梭

一晃三十年

月光

一直燃着

圆桌上的香火

连月饼都知道

父亲在哪

哪里就有一轮明月

三年前的中秋节,明月在老家。我已有十几年没看过老家的圆月了,于是,决定回去看看。不巧的是,从前一天夜里就下雨,下得还不小,断断续续,一直下了四五天。于是,感叹《雨淋中秋节》:

谁碰翻了酒杯

淹没

万家灯火

在《中秋月》里,我禁不住对中秋月说:

清秀的脸庞

只有你

不染一丝风霜

明月不语,可我到底惦念着她:

只是

不曾问起

你的家

在何方

月是望不尽的。所以,古往今来,望月的人前赴后继,不绝如缕。今年以来,我就又多次望月,前几封书简里也曾提及。但是,不要再提舞台上的《望月》,如今,宋祖英过时了。要说就说紫菀的《望月》,她是“站在城市的楼顶望月”,更合我的心意。你看:

这一轮明月,照过秦砖汉瓦,照过唐诗宋词。

此刻,它全心全意。照你,也照我。

你,是否有疲惫的时候?到底有谁

知道你千百年来抚照人类的幸福?

在这首《望月》里,紫菀告诉我:

诗人在静夜里举杯邀月。

抓一把墨香,饮一杯江南。竟自醉了。

醉得前仰后合,醉得春风拂柳。

醉出了流传千年的平仄韵脚。

紫菀也有《月牙儿》,你听:

我想我实在不知道

该怎样靠近你

怎样才能

像那缕温润的风一样

撩开你羞涩又朦胧的面纱

此刻我心 跳动不已

突然发觉自己的语言

竟是那样的贫乏

当思念的泪眼

终于 望穿你千年的梦幻

却被你冷艳的清辉

冰凉了所有的期待

你冷眼看尽 人间

多少离合悲欢

可你确实 已经老了

时光轮回 阴晴圆缺

有谁能够计算 你到底

独自守望了几多

几多岁岁年年

我在想 还有什么

是可以跟你说的呢

还有什么 是需要跟你说的呢

有些感觉从来 都只需要静默

却像你 丰腴或消瘦

都那样牵动我的衷肠

所有的心事,都说与月亮吧。月亮是世间唯一的知音,永不变脸,永不嫌烦,永不厌倦。

最想和你一起做的事情,还是去大汶河看月。

四年前的这个时候,应大汶河边的朋友梅边之约,我就去看过,次日回来,立即写成一诗《汶水之约》,半月又成一文《大汶河看月》。大汶河,我们泰山地区的母亲河,是黄河在山东的唯一支流,自东而西,少见的倒流河。它的根系,深深地扎进我们的村庄,伸进我们的老院,挽住我们的心河。我在《大汶河看月》中写道:

大汶河流水东来,源于鲁中群峰,发自泰山之巅,流经大汶口文化遗址,载着新石器和彩陶器,还有诗经故事,春秋人物,化作一幅长卷,铺满大汶河河床。

其实,人们只知自己看月,却不知道月亮已经看了我们千年万年。比如眼前的这条大汶河,五千年的文明,她尽收眼底。大堤内,流水曾经冲刷出沉睡几千年的陶瓮陶缸,展示给后人一处处文化遗址。为了这一河锦缎,为了这汶水之阳的膏腴地、米粮川——汶阳田,齐鲁两国的烈马战车曾经在此来回拉锯。长勺之战的刀光剑影,夹谷会盟的剑拔弩张,讲述着发生在汶水之源的历史故事。千年的光阴,尽随了流水。牟汶河与柴汶河,这两大支流一南一北,在大汶口交汇合一后,畅流中游至戴村坝,正式称为“大汶河”。汶河古渡,肯定渡过孔子,渡过子贡。孔子曾经涉水北上登临泰山而“小天下”,子贡曾经过河使齐游说齐君而变天下。待到《诗经》里的一首《齐风·载驱》如汤汤汶水滔滔而来,则将一位动人千载的光艳美人儿,推到了我们眼前:

载驱薄薄,簟茀(diànfú)朱鞹(kuò)。鲁道有荡,齐子发夕。

四骊(lí)济济,垂辔(pèi)沵沵(mǐ)。鲁道有荡,齐子岂弟(kǎitì)。

汶水汤汤(shāng),行人彭彭。鲁道有荡,齐子翱翔。

汶水滔滔,行人儦儦(biāo),鲁道有荡,齐子游敖。

为了通俗易懂,把网上抄来的译文也发与你吧:

马车疾驰声隆隆,竹帘低垂红皮蒙。鲁国大道宽又平,文姜夜归急匆匆。

四匹黑马真雄壮,缰绳柔软上下晃。鲁国大道宽又平,文姜动身天刚亮。

汶水日夜哗哗淌,行人纷纷驻足望。鲁国大道宽又平,文姜回齐去游逛。

汶水日夜浪滔滔,行人纷纷驻足瞧。鲁国大道宽又平,文姜回齐去游遨。

这位美人儿,就是春秋时期对齐鲁两国都产生过重大影响的著名女性,齐僖(xī)公的次女、鲁桓公的夫人文姜。文姜的父亲齐僖公太宠爱她了,以至不顾违背礼制,亲送爱女出嫁,并且大肆铺排,声势动天。在汶河古渡北边不远的地方,就是她省亲的行宫——文姜城遗址(文姜台)。不过,后人对她的眼光聚焦,多数不在她的政治风流中,而在她与庶兄姜诸儿(齐襄公)的私通韵事上。长眠在大汶河下游最大一条支流——汇河之畔都君庄(今肥城衡鱼)的先哲大儒、我们的乡贤左丘明,在《左传·桓公十八年》中给我们留下的一段文字,足以印证此事并非杜撰:“公会齐侯于泺(luò),遂及文姜如齐。齐侯通焉,公谪(zhé)之,以告。夏四月丙子,享公。使公子彭生乘公,公薨(hōng)于车。”这段话的大意是说,鲁桓公到泺(趵突泉)与齐襄公会见商讨国是,把夫人文姜也带去了。齐襄公与文姜借这个机会再次私通,鲁桓公知道后很生气,责备文姜,文姜就告诉了齐襄公。同年四月初十日,齐襄公宴请鲁桓公饮酒,把鲁桓公灌醉后,命令公子彭生把鲁桓公抱上车,并让他趁机把鲁桓公暗杀在车上。

文姜的美艳与才气,赢得父亲溺爱,迷得兄长痴情,招致丈夫丧命。但她此前协助丈夫鲁桓公执政十五年,此后辅佐儿子鲁庄公治国二十一年,渐渐使鲁国臻于强盛,其政治、外交才干非凡,功不可没。她是一柄锋锐犀利的双刃剑,将“两种风流”均演绎得“炉火纯青”、淋漓尽致。

在此,浓墨重彩地引出文姜,是因为我到大汶河看月时,就恰好到了其父送她出嫁的最后一站下讙(huān)城,即今天我们肥城市安驾庄镇南夏辉村。此前,齐僖公与鲁桓公曾会于嬴(yíng),商议婚事,并决定建文姜行宫。下讙城遗址就在大汶河北岸的大堤内。岸上,就是我的朋友梅边耕种的土地,种小麦种玉米种大豆种桑树,也种诗歌。他的稿纸一半躺在岸上,一半铺在水上。大汶河的流水是墨,挖沙船上他那扬起的铁锨是笔,铁锨上不断落下的沙子就是他的长歌短句。土地北面就是他的物质家园——南夏辉,这片土地就是他的精神家园,即他笔下的“南亩”与“十里坡”。在十里坡,他种下一棵子虚乌有的乌桕树,营造一片吹笛的氛围。他的新浪博客名字就是“十里坡梅边吹笛”。五年前,我第一次见到他,随后到了他的十里坡,给他留下一篇《不能不跟你的笛音走》,收入我随后出版的散文集《清且涟猗》里面。一个月后,小雪那天,积雪尚未化尽,我与朋友们再访南亩,连夜又成一诗——《子夜闻笛》,一文——《踏访十里坡》。此后,便一发而不可收,或诗或文,一遍一遍地向他呼喊:《长诗的十里坡》《你如何洗澡》《请直呼我的名字吧》……此后,每一次《梅边飞雪》,都牵动我的神经——《下雪了》《雪走了》,可《那雪,还在心叶上颤》……

如今,不是下雪的时候,是气候的另一个极端——伏里的天气。四年前的此时此地,我应约前来看月。具体情形,可以去翻看《大汶河看月》。而《汶水之约》总共四章,可以现在就读给你听听:

大汶河

前世你我一定有约

要不,我不会生在你的枝桠

还有,我闯荡半生

还是没有走失你的碧波

野渡无人

今夜,我又来了

月下,给你一个全裸

随波西流

我的母亲河

我选择了有月亮的夜晚

赴约

鸣蝉不鸣,隐身于黑暗的树林

仍然被疯狂的人们逮个正着

只有一只青蛙

在堤外的桑田里反复吟唱

单调的同一首歌

告诉我

还有一只水鸟

躲在对岸的苇草里

翻检出《关雎》

与我唱和

倒流的大汶河

怀里揣着

一个还不足月的明月

母亲的子宫没有收紧

他一下就溜进了黄河

终归东流到海

他看见了

长江,也送来一轮早产的明月

伴随潮起潮落

大汶河

我来看我的兄弟

他是你留在身边的儿子

你最了解他的性格

他的心动

是你的涛声

他的眼神

是你的柔波

他的诗句

是你浇灌过的

他种的玉米棵

一直坐在岸边

等一个人

但不是等我

梅边在等他的“眉”。眉有文姜那般的风韵吗?在文姜出嫁的地方,两千七百多年之后,生于斯长于斯的这个农民对她没有兴趣。这个诗人有自己的月亮——眉。梅边一直在喊她,日里夜里,千呼万唤,可眉犹抱琵琶,仙袂飘飘,就是到不了身边。眉是小脚吧?呵呵,走得太慢了。但是,梅边一定能够看得见她,正如大汶河的月亮,在水一方,抬头看得见,低头也看得见,尽管可以云遮月,尽管可以水弄影,尽管可以亏、可以欠、可以缺、可以残,但是总有圆的时候,总有满的时刻。尽管短暂,但是,圆——便成经典,满——便成永恒。有什么理由不可以“千年等一回”?

后来,梅边打工去了烟台,我又有一篇散文《从河到海》追寻他的脚步。再后来,他又到了日照,前年又到了皇城根儿。打工之余,他看尽京华烟云,写了很多诗,也买了很多书,如今正在读《静静的顿河》,也给顿河写着读书笔记。我知道,无论在哪里,总有一轮明月照耀着他。

今夜的大汶河涛声依旧,只是,少了一个望月的人。不过,也多了一个望月的人。当然,月亮也依然在默默地看着人间。生旦净末丑,人生的舞台上,各色人等你方唱罢我登场,世事冷暖亦属正常。你看,有个热心肠的人儿桃源笠叟,每逢夜晚,都在钓月轩钓月——可不是勾引嫦娥哦。当我们的农民兄弟王德席捧着高高的《泥土灯盏》“乘一弯月亮回家”的时候,飞鸿踏雪听到的是“一曲缭绕于泰山脚下的田园牧歌”,随即,她捧给我们的是《一样的月亮》:

一个陌生的山谷——贤子峪,一条遥远的河流——大汶河,一场晶亮的雨水——陶山雨。我在一群人的散文里,我在几个人的诗句里,认识了养着一棵乌桕树的梅边,带走一路汶河沙的汪洋,内心有一片清清涟漪的风流,开车为文友服务的快马,一路追本溯源的石敢当……他们一起喊着心中的故乡……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鬓已染霜。今当立秋后三日,才草就此文。工作原因影响了进度,不应有恨。下一封就是《小暑书简》了,还有大暑、立秋,也都涌上来了。希望我能够逐步追赶上节气的步子。

今又月圆,一鹤轩内,我能否一吟“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北宋·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愿一路追随放翁而去:“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南宋·陆游《游山西村》

愿你的天空始终月白风清!

风 流

2014年8月10日(马年七月十五)

甲午立秋后三日于泰山西麓一鹤轩

附:桃源笠叟《七律·读风流君〈夏至书简〉有感》

七律·读风流君《夏至书简》有感

桃源笠叟

风流君的《夏至书简》,痴然咏月,笔下生辉。凝墨一笺,情怀千古。畅吟古今名篇佳句,道尽当地风土人情,真大手笔也。读之受益,有感而赋之!

开笺拜月咏嫦娥,回溯骚人浪逐波。

苏子乘风遨玉宇,谪仙弄酒钓南柯。

文姜谱下千年韵,汶水陶来十里坡。

墨渲梅边层染鬓,多情笑我待如何。

注:苏子、谪仙,分别为苏轼和李白。

文姜(?-前673),春秋时期齐僖公的女儿,鲁桓公的夫人,姜姓。

汶水,指大汶河。十里坡,《书简》中所载肥城文人笔下的一个文学意象。

2014年8月11日 岱下肥城 钓月轩

作品推荐:
甲午书简
清且涟猗(1)
清且涟猗(2)
追水风流

作者简介

2012年4月作者于平阴贤子峪

风流,原名冯昌红,后改为冯伟,男,汉族,山东肥城人,肥城市政协文化文史和学习委员会工作室主任科员。文史学者、业余作家。1967年4月生于泰山西南、汶水之阳东军寨村。1988年7月毕业于泰安师专中文系并参加工作,1995年7月函授毕业于山东大学中文系。由乡镇中学语文教师转任乡(镇)党委宣传干事、党委秘书、党政办公室主任,后调市优化办(纠风办),再调市政协。曾任肥城市左丘明文化研究院常务副院长。系中国先秦史学会、中国散文学会、中华诗词学会、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泰安市政协文史委特邀研究员,泰安市重点社科课题负责人,肥城地方志特约研究员。个人业绩入编《中国散文家大辞典》《肥城年鉴(2018)》《边院文化》和新编《边院镇志》以及肥城市情网等,在新浪网建有个人博客(风流的博客)。斋名泰山西麓一鹤轩。

文学创作以散文为主,兼及诗词,作品散见于《时代文学》《山东文学》《散文百家》《青年文学》《泰安日报》《泰山学院报》等,入多部文选。出版散文集《清且涟猗》《甲午书简》。2017年1月,《甲午书简》荣获泰安市人民政府最高文艺奖“第三届泰安市文学艺术奖”三等奖。

主要学术研究方向:左丘明文化和肥城历史文化。主编、合编(副主编)、参编和策划文学、历史、文化、教育、党建、史志等各类图书20多部(正式出版11部,将出2部);创办左丘明研究唯一专门杂志《左丘明文化》(省内部刊号),主编(执行)8期;在省级和泰安市级报刊发表学术论文多篇、消息与通讯百余篇。多次荣获省市以上文学奖、新闻奖、社科奖。2016年4月家庭荣获第二届全国“书香之家”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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