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作家‖【酷暑】◆范静霞

作者简介

范静霞,辽宁大学现当代文学专业研究生,河南省第二届“金笔奖”小说组获得者;全国“世纪金榜杯”书信征文大赛高校组二等奖获得者;国家教育部“语言文字应用”知识竞赛高校组二等奖获得者。擅长写小说,作品散见《秋水》《河南高校文学》《嘉渠文学》《世纪风》《北方文学》《华山文学》《文学月报》等。

酷  暑

那年的暑假异常的热,街上跟火烤的似的。

在烈日的炙烤下,我像往年一样盯上了邻居“母老虎”家的葡萄树,那郁郁葱葱的葡萄藤下挂着的一串串鲜红透亮的葡萄在炎热的夏季,显得格外诱人。

去年我哥第一次带着我爬上了邻居家的屋顶,成功“偷吃”了“母老虎”家的葡萄,酸甜可口的味道至今记忆犹新。之所以“偷吃”,是因为我们家和“母老虎”家结过仇,我三岁那年,我娘被“母老虎”砸了一砖头,鲜血直流,两家闹到法庭,此后两家人再也没有说过话。

今年暑假,母老虎家葡萄树的叶子更加茂盛苍翠,远看上去像笼罩上一层密雾,但是在貌似和谐的气息下,谁也没想到一个六年级的小学生正在暗地里觊觎那熟透了的葡萄。

那天下午,我看见母老虎家大门紧锁,便带上了我的发小去“偷”葡萄,发小的小名叫“二狗”,二狗跟我同岁,但长得特别好看,白白嫩嫩的脸蛋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二狗眼皮活,两颗雪亮的眼睛总能发现好玩的东西。我却截然不同,我生性敏感胆小,长得又极其普通,跟二狗站在一块越发把二狗衬托得“漂亮”了,虽然二狗是个男孩子,但是用“漂亮”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我虽然是个女孩子,但长得又矮又胖,浑身圆滚滚的像个地瓜,一张中字脸配个短发,像极了傻头傻脑的毛小子。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力量驱使如此胆小的我有了“偷”葡萄的冲动,大概是那天的骄阳似火,抑或是我心口的燥热难当,又或许是那清香诱人的熟透了的葡萄。我终于还是带着二狗,顺着我家屋顶爬上了母老虎家的屋顶,又顺着母老虎家的楼梯向下走,蔓延到屋顶的葡萄藤像一条条蜿蜒爬行的绿蛇向着楼梯“探着头”,我伸出手向上用力一够,便抓住了葡萄藤上的一串葡萄,二狗跟在我屁股后头,手里提个塑料袋子,我一串一串地够葡萄,二狗在后头一串一串地接,二狗一只手往嘴里塞葡萄,另一只手往袋子里装葡萄,他像吃自家葡萄似的,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我却不一样,心在嗓子眼卡着,生怕母老虎突然回家,现场逮住我们这两个“贼”,我不时地向下瞟一眼母老虎家的门锁,手也不停地打着哆嗦,我听见了自己急促的心跳声,咚,咚,咚……沉重而有力。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二狗手里的袋子已经装满了葡萄,我们准备“撤退”的时候,这才注意到葡萄藤下的地面上已经“惨不忍睹”了,一粒粒的葡萄掉落在地上,密密匝匝地爬满了一地,还有一片片衰败的黄叶,陪着掉落下来的葡萄在地上“凌乱”。时间突然凝固了似的,我正准备下楼梯去捡,但母老虎家的大门响了,是开锁的声音,我和二狗飞也似的爬上屋顶,一溜烟顺着我家屋顶往家里跑,当我踩着我家楼梯下去的时候,发现二狗早已逃之夭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连同他手里的一袋葡萄。

不用猜,就能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母老虎站在屋顶,扯着嗓门大声骂,骂声像毒蝎一样狠辣,我钻在房间里不敢出来,母老虎骂得越来越起劲了,不时地吸引路过的人驻足观看,大家看戏似的对着那熟透了的葡萄指指点点。母老虎大概是骂累了,从梯子上走下来,她对着路过的人叫哭道:

“娘里个熊,不知道谁家养的鳖孙,偷吃了我家葡萄,还弄咧满地都是,我就当是喂了狗,我要是见了他非呼死他不可。”说这话时,刚从庄稼地里回来的我娘正好路过,母老虎瞪一眼我娘,我娘没弄清咋回事,没理她。

这时,藏在屋檐下的我看见了二狗,他,“酒足饭饱”后一样悠闲地从远处走过来,我以为他是来找我的,意想不到的是,他走进了母老虎家,母老虎家大门敞开着,二狗就站在过道里,仰着那一张稚嫩的脸蛋,一脸认真地对着母老虎说:

“是胖妞'偷’的葡萄,她以前跟他哥'偷’过好几回葡萄,这次还让我跟她一块'偷’,我没同意!”

听完,我内心倒吸一口凉气,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第一次尝到了被“出卖”的愤怒与恐惧,此时此刻,我在内心暗暗埋下了一颗“复仇”的种子。

以后的几天,我再没找过二狗玩,二狗也没来找过我,好像一夜之间,花和草木都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二狗也成了我不认识的人。

一天下午,天气依然闷热,我在买酱油的路上,看到了小凯在后街的池塘边玩水,跟他在一起的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男孩,小凯看见我,扯着嗓门大叫道:

“胖妞,听二狗说,你偷了邻居家的葡萄!”接着旁边几个男孩子跟着不怀好意的偷笑。

我心里一阵恼火,“奶奶个腿,二狗这个家伙居然告诉了小凯这个大喇叭。”

小凯外号“大喇叭”,只要他知道的消息,没一刻功夫,他会传的整个镇上的人都知道。

今天真是晦气,旁边的那片矮树林里单调刺耳的蝉鸣声叫的人异常烦躁,头上的大太阳像颗硕大的火球贴在我脑门上。我弯下腰愤愤地蒿起一根野草,把野草填进嘴里嚼。

我迟早得给二狗点“颜色”瞧瞧,我低头对着脚下正在爬行的蚂蚁说,蚂蚁好像听懂了我的话,加速了它行进的步伐,转眼工夫藏进了杂乱的野草中,不见了。

耳边的蝉鸣越发热烈起来了,吱——吱——吱——,一声比一声高。

这几天我内心里藏着“心事”。

这个“心事”让我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加上周围的人向我投来的异样的目光,像针扎一样,刺进胸膛,我能听见心口流血的声音。

在镇上仅有的这所小学里,我成了名副其实的“小偷”,我头上无形当中被扣上了“小偷”的帽子,我相信这“功劳”小凯功不可没,当然,二狗才是“罪魁祸首”。

我“恨”上了二狗,二狗作为我从小到大的朋友,他怎么这样不顾情面,伤害他的朋友呢,我幼小的心灵实在容忍不了这种“背叛”。

后来我才知道,“恨”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也拔不出来了。

那天是很平常的一天,但天气依然炎热,田地里挥汗如雨的农民忙着劳作,一路上到处都是盛开的花朵,花朵的花瓣上尘土密布,但还是对着路上的农车“微笑”。

我是被路上的花朵吸引的,那一排十分艳丽的喇叭花,并没有被尘土污染,也许是因为自己的高傲,也许是因为自己的馨香逼人,也许是尘土的不忍侵扰,反正这一排鲜丽娇媚的喇叭花长得很美很干净,是它们跘住了我去给我娘送饭的脚步。

我手里提溜着饭盒,顺着喇叭花蔓延的方向,走到了一处井口前。

井口旁赫然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那个男孩我认识,是二狗的亲弟弟虎子。

虎子正坐在井口边玩泥巴,他两腿耷拉在井口,不停地晃动。

这口井很深,很古老,井水也特别清凉,透人心骨。听我爷爷说,太爷爷在世时,有一个外乡的女人不明原因的从这口井跳了下去后,这口井就像魔窟一样,每年都会有人掉下去死掉,就连镇上的傻子喜儿就是从这口井掉下去的。有一年干旱,井里的水都快见底了,人们从井里打捞上来一堆七零八落的白骨。

我问爷爷:“那人们为什么还要用井里的水浇庄稼呢?”

爷爷磕下手里的烟锅子,不急不慢又若有所思道:“因为这里的井水养庄稼啊!不知什么原因,被井水浇过的庄稼长得特别壮,比没被井水浇过的庄稼要长得好!”爷爷说话掷地有声,好像对这口井别有深情似的,爷爷接着说,“想当年,我小时候跟着我爹上庄稼地里拔草,远远地看见几个外乡人上这口井里偷水,十里八乡的,没有谁不知道这口井的,真是口'神水’。”

但是我对这口井更多的是恐惧,每次经过这口井,我都不敢看井口,总觉得井口有双眼睛在盯着我,这口井旁边是个斜坡,往下走就是一条大马路,路对面是次级而下的田地。我隐隐约约看见了二狗,二狗正在对面的田地里帮着家人干活,想必虎子是自己一个人偷偷跑过来玩的,因为我知道大人对这口井有多忌讳,他们是断不会让孩子来这口井边玩的。

我眼看着虎子的屁股离井口越来越近,便下意识走上前去,准备把虎子拉过来。

但是,一个念头突然闪进我的脑海里……

要是虎子掉下去,我的“仇”不就报了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虎子离危险也越来越近,我好像听见了二狗喊着,虎子……虎子。

我犹豫着,躁热的天,反而感觉身上传来阵阵凉意……

这时候,我看到虎子转过脸来,他脸上的天真和不谙世事打动了我。

他也看见了我,我冲他笑笑,轻声对他说:“虎子,你过来,姐姐这有好东西吃。”说完我把手里的饭盒举起来。

虎子高兴地爬起来,并笑眯眯地走向我,嘴里喊道:“有好东西吃喽!有好东西吃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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