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疏苇摇红》作者 / 凹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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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苇摇红
文/凹凸
“出发!”才刚刚两岁多的小孙子，天真童趣，纯净单一的意思，大约我是读懂了——出到外面玩去。
下班或是休息在家的时候，常常是这样被无邪地缠着，“爷爷，出发!”
农村小镇，能到哪玩去？
走进近村田野，看看季节庄嫁，野花野草，以及草丛间活跃的飞虫和忙碌的蚂蚁，多是到江边看看大江和大江上川梭的行船。
像南飞的雁，像枯荣的草木，像每年春天桃李天下和秋冬漫空芦雪一样对时节把控精准确切的——长江，春夏大水汤汤，在两岸巍巍江堤的导引下，汹涌澎湃龙腾般恣肆张扬，浩荡东去，免不了对沿途堤脚的蔓草繁花和护堤杨柳稍带脚地亲吻抚摸，兴奋起来时，也拍踢几下身边的大堤，“嘭!嘭嘭!”打着节拍一路高歌；秋冬沉稳持重，锋芒收敛，又宛如清癯智叟，阅尽世间沧桑后的觉悟。
江水从堤脚退去几十甚至上百米之阔，一些平常间隐没的矶石，峥嵘见日。猪腰子状的沙渚上，江鸥翔聚，野鸭和南归歇脚的侯鸟嬉戏喧闹，忽而，因大船傍近的“突!突!”轰鸣惊起一片蔽江的彩云流布般的鸿影。……
江渚与江堤间的一方呈带状裸出的江滩一隅，在这江水猛降，秋冬时节里，那片经年的芦苇在瑟瑟秋风中兀自丛丛，金黄的茎杆举着尚未完全凋萎的苇叶和芦花飞尽的秃枝，“空江荡寒月，枯苇积荒洲”。
双休日里，小孙子和我，看江看船，在干枯的苇脚地寻找彩色羽毛和鸟儿邂逅的窠迹，“藏猫猫”，“捉坏蛋”。
摘掉稚儿绒绒头发上粘黏着的枯黄苇屑， “老翁携孙，痛痒相关，顾盼有情”啊。
江水边，苇丛里，无拘无束的稚老笑声和着苇叶经风的“沙沙”飒响，旋律般飘上清江，飘过堤岸上的“红叶石楠”……
“清风杨柳一曲，明月芦花满洲”，醒起了沙窝里慵懒的水鸟，“汀畔数鸥闲不起，见人飞去入芦花”……
嬉闹间，手牵着手，好似有一种无声跳荡出来的音符带着我颠颠簸簸回到逝去的情结，坠入思念的泉溪之中。
那是五十年前的一幕情景，我五岁。
为了奔好一点的日子，父亲带领我们举家迁往旭光公社，那里劳动强度虽大，工分却较当时一般农业社值钱。发端于梁子湖至樊口入长江的“长港”从门前平畴沃野碧波荡漾的绵地稻田逶迤而过。
港叉或是沟渠边多生茂茁芦苇，“浅水之中潮湿地，婀娜芦苇一丛丛。迎风摇曳多姿态，质朴天华野趣浓。”秋冬之际，苇叶摇摇曳曳，“唰唰”声唱，芦花漫天飘舞，“西风吹尽芦花雪”。
在一个“疏苇先寒折，残红带夕收”的黄昏时刻，手捏着一束芦花骑坐在收工回家父亲结实宽阔的肩头，穿行在水渠旁的苇丛间，我将蓬蓬绒软洁白的芦花吹向父亲的脖颈、面庞，吹向殷红灿灿正在爬下远方树稍的夕阳，我们洒下满野的欢笑，一扫父亲劳作的疲惫。多么幸福难忘的时刻啊！……
农村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前几年，我们又回迁老家，初三毕业准备上高中的署假期间，在一次砍柴时，我在水库的一拐角水叉边，发现几丛芦苇，挖了几兜，栽在紧临宅院靠东边的自家小水凼边，此后，父亲和我也没去管理和在意，然而，“得地自成丛，那因种植功。有花皆吐雪，无韵不含风。”
随后，一废置的小水凼便被密实高过人头茁茁葳蕤的芦苇所占领而安居下来，一直到现在。
苇絮起时，“绕屋芦花带雪关”。尤其到后来，给晚年孤寂的父亲带来几分安谧。
每年冬下，父亲将枯干的苇子砍作烧柴，来年又会是茂盛的丛丛。
父亲 在“倒床”的半年里，一次，语音模糊地说想看看芦花。背起父亲绕过屋院，芦花正纷扬，开得欣荣，残阳里，父亲浑浊的眼里起了湿潮，不知道老人家是悲戚还是欣慰，抑或为了某种心愿。
“门摇枯苇影，落日共鸥归。”
小时候，不知道多少次被父亲抱在臂弯里、坐在父亲宽阔的肩头、骑在父亲厚实的脊背上，这次，可是我平生第一次背起他老人家啊。一种说不出的辛酸从心头涌到了嗓子眼。
在操办完父亲的丧事后，柴房一角的靠墙处，还有父亲生前砍下的几捆苇柴，伸手提了提，泪水不禁潸然。……
“爷爷，鸟!”还真是，几只喜鹊叽叽喳喳旋落在苇丛间，根本无视我们爷俩的存在，热热烈烈!
朝江上游鄂州方向茫茫水天望去，回眸已是经年。
“爷爷，我们抓鸟吧！”
“鸟是咱们的好朋友，要爱护动物哟。”
抱起小孙子，走向江堤，也是为了不打扰这群喜鹊和这片苇丛。
芦苇哟！“天南地北年年客，只有芦花似故人”。
年年春夏汛期，你从没身的滚滚江流里仰起脸来给防汛护堤的人们行注目礼；秋冬时节，你尽情挥洒纯洁的花絮同人们一起共庆大地的丰盈。从未违约啊。
隆冬即将来临，芦苇枝杆尽管已经枯槁，仍然孑立在水一方，西风落晖下同远处缤纷的落红一起摇曳，摇曳出来年新一茬的风姿。
泥土中，芦苇的根基处，正在孕育新的芦芽，新的生命!
期待着，与你的再次邂逅!
一代一代，一茬一茬，连绵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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