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先生”闽西遇险记
引
言
人生易老天难老，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
一年一度秋风劲，不似春光，胜似春光，寥廓江天万里霜！
金秋十月，时值重阳节，毛泽东凭栏在临江楼上，近观菊花凌霜绽放，溢金飘香，远眺汀江奔涌，长空寥廓，回想这段时间自己在闽西的生死劫难和革命道路的坎坷，不由诗兴大发，构思成篇一首《采桑子·重阳》
1929年8月中旬，永定县牛牯扑村外的青山下突然搭建起两排竹寮，只见竹墙、竹瓦、竹门窗，连地板也是用毛竹架空铺成的，既牢固结实，又通风防潮，还有竹床、竹桌、竹椅等生活用品。这一切都是牛牯扑的革命群众为远道而来的“杨先生”在这里养病准备的。这位“杨先生”就是“朱毛红军”的毛泽东。
两个月前，在龙岩城召开的中共红四军“七大”上，毛泽东关于建党建军的正确主张没能让多数人接受，他的前委书记一职落选，心力交瘁的毛泽东离开红四军，以前委特派员身份，由夫人贺子珍和蔡协民、曾志夫妇陪同，7月8日离开龙岩城，步行前往中共闽西特委驻地上杭县蛟洋。
月底，中共闽西“一大”在蛟洋文昌阁召开，毛泽东到会亲临指导，开会期间发现许多代表对革命认识不足，思想比较混乱，于是决定将代表分散到各地调查研究，了解各地开展土地革命和武装斗争的情况，一个星期后再开大会，以便总结经验，统一认识。然而第二次会未开完，因为身患恶性疟疾，无法坚持到散会，只好退出大会。接着，毛泽东偕夫人贺子珍在苏家坡住了下来，一边养病，一边指导龙岩各级贯彻闽西“一大”精神。
为了指导永定的革命斗争，更好地贯彻中共闽西“一大”精神，毛泽东决定前往永定。
8月1日，在粟裕率领一个连（即王良支队的一个连）护送下，毛泽东偕夫人贺子珍从苏家坡出发，翻山越岭到达上杭县溪口乡大洋坝村，参加当地人民为纪念八一南昌起义两周年举行的军民集会。随后，从大洋坝出发经分水凹进入永定虎岗。张鼎丞此时正在率领四纵队在上杭西北区活动，得知毛泽东前往永定的消息后，通知县委书记陈正派赤卫队队长马永昌带短枪班前往陈东石岭接应。
这是毛泽东第二次进入虎岗。当晚，毛泽东和贺子珍在虎岗地方党政领导安排下，住在虎西晏田新祠。这次，毛泽东召集乡苏党政负责人和各类群众代表座谈会和调查会，调查了解虎岗的社会政治和经济状况以及武装斗争的情况，又到当地老百姓家中调查扩红情况。毛泽东为中共虎岗党政组织指明革命的前进方向，特别指出当前的任务是打土豪、分田地，改善人民生活才能得到人民的拥护，建立革命武装，红色政权才能巩固。
此后，马永昌率领短枪班护送毛泽东和夫人贺子珍前往朱罗坑、三堡、堂堡、上湖雷等地，一边调查当地土地革命和武装斗争的情况，召开了许多次各种调查会、座谈会，还到红军烈士家里访问，了解他们的生活情况。根据陈正书记的指示，马永昌率短枪班护送毛泽东和贺子珍转移到陈东石岭村，住在土楼，然后又转移到何凹头，住在石岭乡苏维埃主席张茂煌家中。为了安全起见，毛泽东化名为杨引之，夫人贺子珍则化名为贺紫英，大家都称呼毛泽东为“杨先生”。
毛泽东住在这座群山环抱、环境幽静的小土楼里，心情难得舒畅。他一边养病，一边开展调查研究，宣传发动群众，分析斗争形势，思考和拟出加强党的建设、军队建设和苏维埃政权建设的方针策略，指导永定和整个闽西的革命运动。他经常接见张鼎丞、阮山、卢肇西、陈正、卢其中、曾牧村、谢宪球、陈兆祥、林梅汀等永定县党政军负责人，与他们一起商议贯彻中共闽西“一大”精神和研究建立永定革命根据地等问题，详细介绍了井冈山根据地革命斗争经验，指导张鼎丞、阮山、卢肇西等人总结永定暴动的经验教训。
毛泽东不满足于从当地党政军的领导人口中了解到的情况，还经常走家串户，深入群众，访贫问苦，召开党员群众座谈会，倾听民声，了解基层情况。访问对象有贫苦农民，也有赤卫队员。毛泽东和群众交谈时态度平和，问寒问暖，拉家常，讲革命道理深入浅出，群众一听就懂。所问问题都与群众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比如“过去种地主多少田？交多少租？纳多少税？”“现在革命了，分了多少田？收了多少粮？”等等。何凹头群众从毛泽东身上感受了共产党人真正关心农民、与群众心连心的温暖，不少人由对革命的观望、同情、支持，到最后坚定走上革命道路。土地革命战争时期，不到70人的小村庄就有15人参加红军游击队，其中有8人为革命事业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有一次，毛泽东听说何凹头的一位张姓红军战士在古竹战斗中牺牲了，抱病亲自向烈士家属表示慰问。这件事不仅使烈士家属十分感动，觉得共产党没有忘记他们，更没有忘记牺牲的同志，坚定了前仆后继，继续烈士未竟事业的信念。群众交口称颂说：“杨先生真是穷苦人的贴心人啊！”
何凹头人民群众对毛泽东十分敬仰和爱戴。当时毛泽东正身患疟疾，小土楼的主人张茂煌、张茂春、张茂荣三兄弟冒着生命危险，不仅要寻医找药，又要认真照料毛泽东和贺子珍的生活起居，还要与当地赤卫队一起担负做好安全保卫工作。何凹头的革命群众听说“杨先生”是红军的首长，是帮助他们打土豪、分田地的领路人，纷纷送来鸡蛋、米盐和刚刚采下的新鲜蘑菇等；并按照郎中开的偏方，上山采草药、煎药汤，送进那座小土楼里。在张茂煌一家和村民的悉心照料下，毛泽东的身体得到了明显康复。
8月21日，在何凹头居住了10余天的毛泽东被陈东的民团发觉。之后，陈东民团与大埔民团联系，准备包抄何凹头，围捕毛泽东。当天傍晚天黑时，张茂煌、张茂春兄弟与赤卫队员一起，把竹床子改成担架，沿着山中羊肠小道，途经陂子头、石岭、金丰大山，艰难地把毛泽东安全护送到岐岭下山牛牯扑自然村。
牛牯扑地处金峰大山之中，离县城有30公里，竹寮背靠大山，地势险要，周围是森林竹海，旁边有山涧流水，既安全隐蔽，又利于休养。
不久，由于蒋介石发动“三省会剿”，国民党“清剿”部队配合金丰民团分数次“围剿”金丰大山。为了毛泽东的安全，中共永定县委决定将毛泽东从牛牯扑的“华兴楼”转移到青山下竹寮。因为牛牯扑曾经又叫“饶丰山”，于是，毛泽东风趣地称竹寮为“饶丰书房”，并在书房内继续指导闽西、永定的土地革命斗争。
尽管毛泽东在牛牯扑的行动秘密，身边的人员也是小心翼翼，但还是被狡猾的敌人探听到了“牛牯扑有红军大人物”的消息。
岐岭乡土豪张克识因农民分了他的财产，对革命恨之入骨，但伪装老实。他见到气宇轩昂的毛泽东，认定他是共产党的大人物，便向国民党本县民团团总林蔚民告密。根据描述，林蔚民推测“杨先生”就是毛泽东，马上与下洋民团头子胡道南商议，同时向国民党广东大埔县长梁若谷告发。
9月17日，胡道南、林蔚民等纠集13个乡民团，配合国民党大埔县保安团600多人，兵分两路，气势汹汹地向牛牯扑村扑来。粟裕率领警卫连配合卢其中为团长的永定赤卫团迅速抢占有利地形，在前沿阵地英勇阻击。虽然我军奋勇杀敌，但终究敌众我寡，力量悬殊，只好且战且退。夜里，狠毒的敌人放火烧山，妄想把红军和毛泽东烧死在山上，而我军仍用游击战术阻击敌人。第二天，敌人更加疯狂地从四面向牛牯扑涌来，形势十分危急。粟裕和陈兆祥紧急商议后，决定转移。
金丰大山岩石峭立，山高路陡，患病中的毛泽东身体十分虚弱，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气喘吁吁。当时贺子珍已有5个月身孕，行动不便，更经不住急促奔跑。陈添裕见状，即刻用树枝绑制的担架叫两名赤卫队员架着贺子珍边走边跑，自己则背起当时身体较为虚弱的毛泽东便猛跑起来。
从牛牯扑到目的地有10多华里路程，且蜿蜒跌宕，陈添裕背着身材魁梧的毛泽东一路大步流星，似有神力相助，仅用了不到一个钟头便到达了雨顶坪，此时他已是大汗淋漓，身上布满被荆棘划破的伤痕，鲜血直流。焦急等候在这里的贺子珍看到毛泽东安全抵达，深深叹了一口气，听了一路上的险阻和艰难后，贺子珍很是感激，要付给他们3块大洋作为答谢，几个农民赤卫队员婉言谢绝了。毛泽东叫贺子珍把他们的名字一一记在本子上。
毛泽东在雨顶坪小住后又由卢其中等人率赤卫队员护送至陈东石龙，住在背头巢的复兴楼。9月23日，毛泽东从石龙来到上湖雷塘下，来回住在兴福庵与瑞福庵之间。此时，毛泽东仍身患疟疾，而且病情加重了，几乎不省人事。永定县委主要负责人召开紧急会议，专门研究如何给他治病。大家一致认为阮山的姐夫吴修山最合适。吴修山是湖雷石坑人，出生于当地中医世家，医术高明，为人正派，请他来，还便于保密。于是，阮山即叫熊炳华赶快去请吴修山。毛泽东经过吴修山认真诊治，服下几贴中药后，病情才有所好转。毛泽东在塘下一边治病，一边指导革命斗争。10月3日，经熊炳华等人武装护送前往堂堡竹头下乡苏维埃驻地，住在竹林馆。10月5日，毛泽东从堂堡转移至合溪溪南村，住在师俭楼。在合溪居住修养期间，区委书记赖连璋又请来老中医赖丰庆给毛泽东治病。病情稍有好转，毛泽东就不停地写材料，找当地干部谈心，找当地群众了解情况。毛泽东很快就要回到红四军去了，心情特别好。
当毛泽东在永定山区病重期间，红四军攻克了上杭县城，前委决定在9月下旬召开中共红四军第八次代表大会，并致信毛泽东出席大会。
但毛泽东回信说：
“我平生精密考察事情，严正督促工作，这是陈毅主义的眼中钉，陈毅要我做八边美人，四面讨好，我办不到；红四军党内是非不解决，我不能够随便回来；再者身体不好，就不参加会了。”
因为此信，毛泽东再次受到处分。当回信送到上杭，前委给了毛泽东党内‘警告’处分，并要他马上赶来。病重的毛泽东只得在赖连璋带领的红军战士一路护送下，坐着楼内居民赖文发、杨子里村的冼良等人抬的担架离开“师俭楼”，经合溪袍山、上杭蓝溪、庐丰等地，前往上杭城，但当他赶到时会议已经结束。
朱德考虑到毛泽东的病情，找到了上杭最好的住所——上杭临江楼，让他安心养病。邓子恢专门请了个厨师，每天为毛泽东炖一只鸡，烧两斤牛肉，每顿都喝一碗牛肉汤。经过20多天的治疗、调养，毛泽东的病终于痊愈，身上的浮肿也消失了。大病初愈后的毛泽东感慨地说：“是闽西人民的护祐，才使我过了这道鬼门关。”
这其间还有个趣闻：敌人不知道是怎么知道了毛泽东重病的消息，传来传去，竟然传成了“毛泽东死于肺结核”。次年初，传到共产国际那里，还为此专门发了一个千字讣告。声称：
“据中国消息：中国共产党的奠基者，中国游击队的创立者和中国红军的缔造者之一的毛泽东同志，因长期患肺结核，而在福建前线逝世。”“这是中国共产党、中国红军和中国革命事业的重大损失。”“毛泽东同志是被称之为朱毛红军的政治领袖。他在其领导的范围内完全执行了共产国际六大和中共六大的决议。”
“作为国际社会的一名布尔什维克，作为中国共产党的坚强战士，毛泽东同志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
10月22日，由于红四军出击广东东江，军阀回攻上杭城，病未痊愈的毛泽东再次前往苏家坡，养病，学习，思考。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