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皆凡人：一个心脏介入医生的自白

本文是孔较瘦发布的第186篇原创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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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TO老伙计群像

一

「CTO老伙计」，并不是一个了不起的组织。

虽然这两年，很多冠脉介入同行，知道了「老伙计」这三个字。但在外人看来，踢球的、卖菜的、烤串的，都可以称呼他们的朋友为老伙计。单从名字上来说，它便让人察觉不到任何国际范，反而颇有些江湖气、乡土气。

从规模上来说，「CTO老伙计」也并非声势浩大。成立至今，只发展了不到六十个成员。和其它组织相比，它没有委任状、没有强制执行的章程，甚至着装都有点寒碜。就连在TCT、ESC这种正式场合统一穿的衬衣，也是200元人民币一件的淘宝包邮款。

不怕人笑话，我自己也忘记了什么时候加入的「CTO老伙计」。只记得那天手术结束很晚，已是凌晨四点钟。斜月当空，我走出医院，打开手机准备叫车回家，赫然发现自己在凌晨一点就已经被拉入了「老伙计工作组」。

看了一下群聊人数，我是第28个成员。超过一半的朋友在群里发红包、发欢迎短信。那么晚了，他们都没睡。虽然年龄不同、地区不同，医院不同，但有一点我们是一样的：我们不是在矫情地失眠，而是还坚持奋战在临床一线。

这就是老伙计，本质上，我们就是一群普通的心内科医生，是一群笃信万事不如技在手的匠人，却也满怀一生常见月当头的无奈。

唯一能帮我们化解这种无奈的，就是那份割舍不掉的匠心。

二

多躁者必无沉毅之识，多畏者必无卓越之见，多欲者必无慷慨之节，多言者必无质实之心，多勇者必无文学之雅：这是曾国藩的总结的识人技巧。

加入老伙计团队，你就会发现，里面的朋友都有着共同的精神特质。在手术台前，他们个个沉毅果敢有钻研之念，个个慷慨质朴却又不乏卓越之见。

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老伙计们的癖好之一就是专注于手术，而专注是一个医生最帅的模样。是以，若有飞扬跳脱之人接近「CTO老伙计」，便会觉得那是一件“乏味“的事情。

想想看，一群五湖四海的医生集结在一起，觥筹交错，不聊女人，不聊股票，不聊足球，不聊奢侈品。大家似乎对饭菜也没有过分要求，不管是坊间牛排还是路边烧烤，都可以坐上四六个时辰。啤酒是原浆、精致、纯生还是勇闯天涯也并不放在心上。

彼此寒暄几句之后，大家就开始讨论指引导管、子母导管、微导管，讨论侧枝循环，讨论ADR，讨论AGT。一群人就像血管假腔内迷了路的羔羊，一心想穿透那层内膜，回到真腔的康庄大道。又仿佛是中学时看上女同桌的小伙子，总琢磨着如何戳破那层纸。遗憾的是，两个人就是像是即将交汇的导丝，可能越走距离越远。

这是CTO介入治疗的无奈，也是CTO介入治疗的魅力。我们用耐心在真假之间闪转腾挪，运用的是技术，展现出来的是艺术。

三

加入老伙计以后，胡涛教授让我写了一段「老伙计故事」。每当以文字和视频形式向大家做分享时，都会在前面附上这段话。

虽然没有文字版的行动纲领，但这段话里面的「交流」与「分享」成了老伙计们的关键词。

我一直在想，作为西南边陲的一个普通心内科医生，手术量与其他人相比，落后一大截。在加入老伙计之前，也仅仅与里面部分人有过一面之缘。之所以大家通过投票，邀请我加入，或许就是因为我与他们一样，喜欢分享。

世界上，许多人是乐于藏私、不愿分享的。这从微信公众号后台数据是看的出来的：每当我分享一下自己做的课件，会有1000多人进行微信收藏，仅仅有300多人会转发分享。虽然收藏是一种更高级的肯定，却也截断了作者广为分享的初衷。

在医格app中，老伙计们几乎是倾其所有在做经验分享。我们的每周一歌栏目，会把自己的课件、文章、视频进行解说分享。截止目前，已经连续发布80篇，惠及96万余人次。作为专业文章，单篇最高点击量已经突破5万人，这是对作者莫大的鼓励。

做一件事情很简单，连续不断的重复到极致却很难。虽然，每一篇文章撰写、每一个课件制作，都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但在发布时，没有任何一个人考虑过稿费，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收取过稿费。

这可能就是「独行疾，众行远」的真正体现。

四

苏霍姆林斯基有一句名言：爱全人类容易，爱一个人难。

其实，作为一个医生，用心去帮助一个人，比宣称我爱人民要困难得多；泛泛地讲理论容易，设身处地动手难。

每一个心内科临床医生，面对的都是活生生具体的人，不是冰冷的数据。那些只会用书本知识看世界、评世界的人，可能并不知道世界上除了固化的理论，还有更为强大的力量，那就是『因专注而产生的专业』。

中国医生往往受到各种各样的非议。尤其介入医生，在一个科学素养并不高的国度，总是会遭遇到各种各样的流言蜚语。这些年，介入医生身上背负了多少不实言论，个中滋味，非外人所能了解。

俗话说，造谣动动嘴，辟谣跑断腿。这就是我打心眼里佩服那些科普医生的原因所在。

我有一个同事，给一个ACS的病人做完支架。因为病人血小板很低，所以一直强调抗栓治疗中可能会发生出血的并发症。天知道，出血没有发生，却出现了肺栓塞。

于是，各种纠缠接踵而至，作为一个刚走上岗位的新人，他一个周就瘦了八斤。如果不是大家劝说，他可能就会与心脏介入事业告别。因为他也明白，这样惊心动魄的事情，在以后常年的行医生涯中，绝对还会再次出现。

其实，咱们穿白大衣的注定一生寻常，不能闻达于诸侯。如果没有纠纷，我们将会与常人一样，在弯弯月儿下的九州，主演自家欢乐自家愁。但谁料想，人世荒唐古怪，我们需要修炼的远远不止手术和知识，更要修炼宠辱不惊的心态。

湖南省长沙市岳麓书院讲堂内有一楹联。为旷敏本先生所作。原文为：

是非审之于己，毁誉听之于人，得失安之于数， 陟岳麓峰头，朗月清风，太极悠然可会。

君亲恩何以酬，民物命何以立，圣贤道何以传， 登赫曦台上，衡云湘水，斯文定有攸归。

这幅对联，写满了大无上智慧，却也正是每个心内科心内科介入医生，应该修炼的基本功之一。

五

去年在徽州，跟潍坊医学院附属医院李敬田主任聊天。我们都感叹见到对方的次数，比见到自己家人还多。

是的，我们花了太多的时间在工作学习和交流上，却忽视了把必要的时间留给家人。这几天寒假来临，我趁机带孩子们回到老家农村，去体验一下真正慢节奏的生活。我在朋友圈看到，胡涛也封刀了，要带他儿子去三亚。岁末老伙计朋友圈，让我体会到了一种张驰有道。

实际上，世事变幻，人来人往，人的一生非常短暂，是应该把精力分配到不同体验中。『红楼梦』里警幻仙子唱的好，富贵荣华，转眼就逝，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这次回到家，我发现好多老年人，已经不在人世了，很多一两岁的小孩，我也根本不认识。我这才意识到，很多人，我们已经见过人生最后一面了。只是当时的我们，并不知道那是最后一面而已。

所以，加入「CTO老伙计」，也是一件有趣的事情：它会让我体会到专注的深刻，体会到专业的温度，体会到泰然自若的必要，体会到一张一弛的文武之道。

这种集体荣誉感，源自于葛均波院士、陈纪言教授等前辈老师对我们成长的呵护，源自于心血管介入同行的支持和肯定，也源自于内部志同道合的力量。

怪哉，知己相逢，不问恋否婚否薪资几何，亦不问姓甚名甚爱恨多少，知音者，若志在高山，便知峨峨兮若泰山；若志在流水，便知洋洋兮若江河。

这就是「CTO老伙计」，一群普普通通的心内科医生。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相逢在文字里，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我是非著名心内科医生孔较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