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药妙手平“坑洞”

反复面部、头部痤疮7年余

诊断现场

梁某,男,26岁。因“反复头面部痤疮7年余”于2017年03月05日来诊。

患者7年前无明显诱因下出现面部痤疮,局部色红、暗红相间,进而化脓破溃,破溃后皮肤留下灰褐色色素沉着,每到季节更替时发病,反复不愈。曾在某医院求诊后予内服多西环素,外用夫西地酸软膏、甲硝唑软膏,收效甚微。1年前痤疮生长逐渐增多,从面部进而累及头部与背部皮肤,局部化脓,伴疼痛但难以破溃,每到季节更替,新发痤疮愈多。因反复皮肤痤疮,表皮坑洼不平,被朋友嘲讽为“月球地貌”,精神压力极大,为求中医诊治,来我处求诊。

刻诊:面部皮肤痤疮,以鼻尖、双颊处较密集,粟粒至黄豆大小,突出皮肤表面,周围炎性红晕,个别有脓头,伴疼痛,其间夹杂深浅不一的陈旧性痤疮疤痕及灰褐色色素沉淀,颜面凹凸如橘皮,轻度脂溢,毛孔粗大,面色暗沉。口干、饮水多,口苦,胃纳差,自觉脘腹痞满,饥不欲食,胸闷、心烦,偶有昏沉感,无头痛头晕,无腹痛腹泻。汗出较少,时常自觉腰背酸痛,颈项强痛,时觉疲劳。小便正常,大便偏烂。舌红苔薄,质干,脉弦滑。平素抽烟,约一天一包,无嗜酒,经常熬夜,平素易心烦,精神压力大。

现代年轻人多受痤疮的困扰,请问教授如何论治?

李赛美教授

历代医家多从肺论治痤疮,因肺主皮毛,《医宗金鉴·肺风粉刺》曰:“此证由肺经血热而成,每发生于面鼻,起碎疙瘩,色赤肿痛,破出白粉汁,日久皆成白屑,形如黍米白屑,宜内服枇杷清肺饮,外敷颠倒散,缓缓自收功也。”但治病不可千篇一律,需细心辨证。

《伤寒论》中第96条:“伤寒五六日中风,往来寒热,胸胁苦满,嘿嘿不欲饮食,心烦喜呕,或胸中烦而不呕……小柴胡汤主之。”第263条:“少阳之为病,口苦、咽干、目眩也。”结合上述条文,我们再来看一下这个患者的情况。这个年轻人满脸痤疮羞于见人,情志不调,也有平素心烦,并且精神压力大,符合小柴胡汤证的“心烦”之症,为肝郁气滞,气郁化火上扰心神。其口干、口苦,当是郁火上炎,灼津化燥则口干,火胜则苦。患者胃纳差、饥不欲食,即“嘿嘿不欲饮食”之意,木郁克土,胃失受纳。患者还有胸闷、自觉脘腹痞满的症状,为少阳经循胸胁,经气不利所致。当予柴胡类方加减,以疏肝解郁,清泻胆火为主。肝主疏泄,肝气调达则情绪愉悦,气机才可通畅,若气机不畅,则肝气郁结,肝郁化火,外熏皮肤,可发为痤疮,所以少阳枢机不畅也是痤疮发生的重要因素。

《内经》中还提到“火郁发之”,因而畅达气机,清透胆火,祛其壅塞,可事半功倍。何况患者面部痤疮日久,“久病必瘀”,肝为风木之脏且肝藏血,从肝论治既可治风又可治血,使用柴胡类方疏解少阳郁热外透达表,使肝气条达,可推动血液运行,使颜面得以荣润,方拟柴胡桂枝干姜汤加味。

此患者以痤疮问题来诊,据患者心烦、口干、欲饮水、口苦、饥不欲食等症状,为病在少阳经,属少阳枢机不畅,当辨为肝郁气滞,郁而化火之证,予柴胡桂枝干姜汤加减。

处方:

柴胡10g,黄芩10g,皂角刺15g,
蒲公英30g,天花粉15g,牡蛎30g(先煎),
黄连10g,连翘30g,赤芍20g,熟附片6g,
麻黄6g,细辛6g,桂枝10g,干姜10g,
葛根60g,生姜10g,大枣10g。

7剂,水煎服,早晚两次温服。

2017年05月26日二诊:肤色改善,见数个新发痤疮,色红,个别有脓头,面颊部皮肤欠平整,见灰棕色色素沉淀,运动后出汗较多,无颈肩部酸痛,无腰酸背痛,无口干口苦,纳差,眠一般,大便正常,小便可,舌淡红,苔白腻,脉弦。

处方:

桃仁10g,赤芍24g,红花10g,白芷15g,

生地黄20g,当归10g,白蒺藜15g,

淮山药15g,川芎10g,白僵蚕10g,

茯苓20g,珍珠母(先煎)20g,百部15g。

10剂,水煎服,早晚两次温服。

2017年08月28日三诊:二诊后天气转炎热,患者未因气候变化而新发大量痤疮,较往年情况好转,仅熬夜后易散发数个粟粒大小红色丘疹,色红易破溃。面部肤色润泽,且较前光滑平整,头部、背部未见新发痤疮、脓疱,原有瘢痕较之前缩小,色素沉着改善。纳眠可,大便正常,小便可,舌淡红,苔薄白,右脉浮弦,左脉沉弦滑。

处方:

桃仁10g,红花10g,当归15g,川芎15g,

生地黄20g,赤芍20g,白芷15g,连翘30g,

蒲公英20g,皂角刺15g,百部15g,

白蒺藜15g,白僵蚕10g,桑白皮15g,

茯苓20g,春砂仁6g(后下)。

7剂,水煎服,早晚两次温服。

后记:2018年09月电话随访,诉三诊服药后肤色改善,瘢痕消退大半,治疗效果显著,故不再复诊。

该请问教授一诊使用柴胡剂治疗痤疮有什么考虑?

李赛美教授

现代药理研究发现小柴胡汤具有良好的抗炎作用,可诱导白细胞介素产生,还能有效地改善患者的微循环,促使患者的血流量增加,有利于减轻炎症反应,并促进毛细血管通透。这与中医古籍中关于柴胡这一味药的记载有不谋而合之处,《神农本草经》中记载柴胡可“推陈致新”,而瘀血痰浊可谓之“陈”也,此病例中患者面部痤疮遗留的瘢痕疙瘩为瘀血阻滞所致,而在《药性论》中更是提到柴胡可以“宣畅血气”,《本草新编》称柴胡“尤治疮疡,散诸经血凝气聚……或问柴胡开郁,凡男子有郁,亦可用之乎?盖一言郁,则男妇尽在其中矣,岂治男一法,而治女又一法乎。世人治郁,多用香附,谁知柴胡开郁,更易于香附也”,使用柴胡切合此患者病机。柴胡这一味药轻清升散,可恢复肝气调达而祛瘀血壅滞面部的情况,改善患者的皮肤状态,亦可调节情绪,缓解患者的精神压力问题。在此方中,黄芩苦寒,与升散之柴胡相配,一升一降,调畅气机。黄芩善泻上焦之火,可祛上焦头面热毒,现代药理研究表明,黄芩对毛囊上皮角化过度有显著的治疗作用,还可使性激素分泌降低。黄芩可除上焦郁滞之血热,尤其是肺经。此方中加入蒲公英、天花粉、生牡蛎、皂角刺清热软坚散结之品,柴胡与黄芩可引诸药到上焦,化面部之痰浊瘀滞。蒲公英、黄连、连翘亦可消炎抗菌。

另外,在这个患者身上要注意的是,根据患者平常汗出较少,时常自觉腰背酸痛,颈项强痛的症状,考虑此患者平素有肺经蕴热,内热郁闭,与肝郁之火一起循经上熏,怫郁在表之阳气不能发泄,壅塞颜面胸背而发痤疮。《素问·至真要大论》亦曰:“太阴之胜,火气内郁,疮疡于中,流散于外。”以麻、附、辛、桂等辛温之药,麻黄、桂枝开腠理、透毛窍,可发散热毒,附子温肾阳,细辛通达表里,外温经脉,内温脏腑,助麻、附走散,又可祛风散寒止痛,桂枝可温经助阳通络,祛经络中客留之寒邪而畅通血行,使颜面气血通畅助瘢痕疙瘩消退。太阳主表,腠理皮毛之病,皆不离太阳,其中营卫调和乃肌肤润泽、腠理充养的关键。治疗皮肤病切不可忽略太阳经。

请问教授为何多查患者是否有汗?

李赛美教授

《伤寒论》第230条提到服用小柴胡汤后, 会出现“上焦得通,津液得下, 胃气因和, 身濈然汗出而解”的情况,使用柴胡类方和解枢机,可使得上焦通调水道功能正常,津液得以输布,胃气得以滋润,通降功能恢复,则上焦得布、表里通畅,营卫津液运行无阻,则汗出而解。问患者是否有汗,是看患者的肝郁之火是否从汗而走。同时小柴胡汤表里双解,除了询问患者是否出汗还可以询问患者大便是否通畅,让邪气有出路,正气能恢复,方可达到邪去正安之效。

请问教授为什么一诊使用柴胡剂,而二诊后换方治疗呢?

李赛美教授 

患者二诊、三诊以桃红四物汤合当归芍药散加减,取其活血散结为法。桃仁、红花、当归、川芎、赤芍活血,使瘀滞散而气血流畅,加速痤疮瘢痕遗留色素的消退。同时加予蒲公英、皂角刺以软坚散结,《本草纲目》记载皂角刺:“一名天丁…治痈肿妒乳,风疠恶疮……﹝杨士瀛曰﹞皂角刺能引诸药性上行,治上焦病。﹝震亨曰﹞能引至痈疽溃处,甚验。”白芷是外科常用之品,有排脓消肿止痛之功,使热毒从外透解,且其入阳明胃经,质白气散,可净肌肤。白蒺藜可理气疏肝祛风,引药上达颜面。白僵蚕为虫类之品,善搜络邪而走头面,可美容消瘢痕,白芷、白蒺藜、白僵蚕这三味药可使颜面气血调和。一诊使用柴胡类方调理后,使得肝气条达,二诊后应当续予活血,以养肝、柔肝,使得气血调达。据《灵枢·小针解》篇所言:“宛陈则除之者,去血脉也。”以活血散结之法可除其“宛陈”,消其瘢痕与色素沉淀。整个疗程下来,使得肝得疏,得养,得柔,得平,则气血得行,面得荣,瘢痕得消,颜面红润有光泽。但是要注意的是,皮肤病如痤疮多治疗时间较长,选方用药应有守有变,灵活机动,方药一旦选定后,不可随意更换或半途而废,要坚持守方治疗,使药物慢慢地发挥效能,不能见效不显,就更换他方。

责 编 | 戴毅达  隋画橙

撰 文 | 陈瑞斌

审 核 | 李赛美  袁颢瑜

(医案出处《李赛美六经辨证医案(师承带教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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