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复书简，纸短情长

夜晚读《往复书简：初恋与不伦》或许不是很好的选择。

作者坂元裕二有很温柔的一面。尤其在书中的“初恋”部分，少年的羞涩、敏感、单纯在短小美好的句子时常可见。比如，

“你知道吗，黄瓜蘸上蜂蜜，吃起来有蜜瓜味。”（我也不禁想试试看）

“所有的河流都连在一起，你流进我，我流进你。”

“如果蜜蜂终其一生在采蜜，那我的一生在采集什么？”

这些闪亮的句子散落在故事内核之上。

坂元裕二是日本知名编剧，日剧《东京爱情故事》、《四重奏》皆是他的作品。他关心人物的表面生活，更关注人物内心冲突和在现实中的处境。

《往复书简》中的两个故事都不长。一来一往的书写对话中，作者很快带读者去到人物内心。那部分不愿触碰的痛苦，它们真实地发生过，也因此影响了之后的事情发展。

两个故事都有些悲伤。坂元裕二善于表现戏剧冲突。他仿佛握住一柄剑，剖开了生活表面之下的暗流涌动。读者跟随他探秘，也和人物一同心伤。

读这本小书的几个小时，心里发生了不同的回响。

起初感到作者的温柔。要多么敏感细腻，才能记得那些少年时候的微小心声啊。然后，故事越来越黑暗，像是厚重的黑云笼罩过来。人无处躲藏，也不能逃避。

那是人内心深处的污脏和阴暗吗？还是来自日本的某种色彩？

合上书，我想我不怎么喜欢它。

并非它不打动人。

是那种窥探的眼神，以及对人性黑暗的表达方式让人不适。

那种黑暗带来的甚至不是绝望——绝望有时是纯粹的，甚至可以说是洁净的。而书中的人最终陷入泥潭，掉进人心的黑洞。无法探知黑洞有多深。他们一同陷落下去，彼此撕扯，谁都不能全身而退，都将沾染脏污。

人性幽微的光亮至终会被吞噬吗？

我仍抱有谨慎的乐观。

个体命运不同。然而，人类命运的根本连在一起。就像作者所写，“所有的河流都连在一起，你流进我，我流进你”。

看到村上春树的长文《弃猫》翻译出版的消息后，从微信读书找到了电子版本。

《弃猫》中文版两万多字。很快读完。第一印象是，作为回忆父亲的文章来说，有些薄了。感到读起来像是随意的谈话，还没有什么深入的内容就已结束。于是猜想，或许村上春树还没有想好如何更深入地讲起父亲吧。

之后再想，明白一二。

讲起亲人是难的。

如何在个人情感中保持正直诚实？尤其是当亲人有清楚可辨的错谬行为时，如何面对情感的矛盾撕裂？无论怎样，自己的身体、情感与那个爱恨交加的人永远地存在着关系。

所以，终究是爱还是恨？

那种愤恨中还包含一部分对自身的嫌恶，怀疑。如何背负终生都洗刷不去的矛盾冲突继续活下去？

这可能就是人类的“原罪”。从一出生就带着的印迹。

这样想来，有点理解了为什么村上的小说中鲜少描写家庭关系，自己也选择不生育孩子。或许他对家庭对血缘关系始终抱有怀疑和疏离吧。这大概也是《弃猫》简短的原因。

村上的父亲当年参加了侵华战争。这一点可能是村上一直难以放下的心灵重担。父亲的双手是否直接或间接地沾上了无辜人民的鲜血？他如何看待父亲的一生？

《弃猫》以童年时候他和父亲去遗弃一只母猫开头。中间部分，讲述家族中父亲一辈的简短经历，父亲参战时候的书信、史料、背景等。

用不长的篇幅回顾和父亲的关系，村上大概放下了心中的一块巨石。这次书写，是他对无法割断的血缘牵绊的梳理，也似乎是他对内心深处疑问的一次公开回答。

我想，他之后可能不会再写起相关的内容了。生之重量，他已慢慢释放在自己的创作中。

题图：电影《海角七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