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水 · 散文】邵可朗：养父养母
养母生于普通饥贫的农户人家，幼年丧母。舅姥爷被现实生活窘境所迫，万般无奈，含泪忍痛割舍骨肉亲情。养母年方十二，便以童养媳的身份，被卖于谢家寨的药铺大院邵家。
养母初到邵家，一切由祖母调敎训导。祖母也是个命运凄凉的女人，很年轻就丧夫守寡，抚养舅父与生母，经营门前军地十二亩良田。自踏进邵家大门，就接受祖母谆谆教诲，勤学女工。在我的记忆中，养母起早贪黑，每天夜晚，十二点以前从未睡过早觉。总是熬夜，借着老祖宗留传来的那一盏铜制煤油灯的昏暗光线，不是咯咯吱吱纺线，就是搓棉花捻子。每天不等天明，约五更左右，一只胳膊挎个大老笼，另一只手提个扫把，出门去扫晚风从树上刮下来的枯枝落叶，以保障平常做饭，灶堂有足够的瓤柴烧。
年仅四十多岁的养母，脸上过早地布满了皱纹，粗糙的双手见证着她的沧桑。岁月的磨难，使她头生花发，发质干涩疏散，貌似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妇人。无法与生活在今天富足条件下的女人相比，跳舞唱歌美容，依然光彩夺目容颜不衰。
我孩提时，十分淘气，常惹母亲生气。药铺大院居住着六户人家，其中有三个年龄相仿的顽童，邵尊安、邵尊昌、邵尊端（本人），都是邵姓近脉。关系相处十分融洽，年年除夕祭奠祖先，六户人家男女老少聚在一起。由年高望重的长辈诵读祭文，祭文读毕，男女分辈份一一对先祖叩拜献饭。每在这个庄严肃静的时刻，我总是偷偷钻进供桌底下躲避。到我们仨人行礼时，父母及长辈到处找寻我的身影，最后，总是被两个小堂兄发现，从供桌底下揪了出来。被父母责骂一顿，对祖先行礼，总是东倒西歪，惹得在场众长辈哈哈大笑一番。母亲是个争气好脸面的人，常让我的无知搞笑滑稽，弄得处境非常尴尬。如今想起，常常愧疚自责于心。
母亲一生未进学堂，但受祖母的言传身教，不但精于女工的一切技能，而且对流传民间的童谣与典故，说唱起来绘声绘色。
孩提时，躺在母亲的怀抱中，尽情享受母亲唱诵与讲故事带来的快乐。母亲最常讲的故事‘’王顺葬母‘’及‘’改过拉马娃‘’的典故。前者为传说，后者确是一件真实的人与事。
改过和马娃是解放前后流浪的民间艺人，一生走街串巷乞讨卖唱，她们的足迹遍布蓝田横岭与川道地区及渭南，临潼等地。她们虽然沦为乞丐，但相濡以沬不离不弃，直至终老。
此段真实的故事，后被李养轩先生整理挖掘加工，写成了长篇小说《乞丐的葬礼》。
养父自新中国成立后，一直担任农村基层干部。历任互助组组长，大队会计，队长，村长等职务。在任期间，为乡民办了许许多多实事，亲自督建了前程大戏楼，前程水打礳，谢家寨村粉坊，豆腐坊及养猪场。由于工作务实出色，曾做为蓝田县先进典型人物，受到渭南地区行署的表彰。“邵耀祖互助组”屡次被渭南地区报刊与电台播放与登载。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1966年春季‘’社教”运动在全县范围内展开，百分之八十的基层优秀干部被打成专政对象。父亲也被冲击，进了思想改造学习班，上楼而难于下楼。
父亲被强迫穿上女人衣服，头戴高冠帽子，脖子挂上牌子，在前程村游街示众。父亲一生清正廉洁，口碑与威望在群众中极高。父亲游街到前程周边各村，很多村民掩面哭泣，返身回家关门不出。
对父亲的人身侮辱与摧残，给身患疾病的养母在心里与精神上适成了巨大的打击。1968年下半年养母病情加重，历经长达近七年的病魔缠绕，1975年初秋，慈母卧床不起，我只得辞别母校‘白玉初中‘，回家待寝侍母。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在服侍母亲的三年中，我学会了做饭蒸馍等日常生存技能。
1978年冬月慈母仙逝，留下我与严父相依为命近三年。得惠于党和政府的眷顾，不到法定结婚年龄的我，经许庙公社革命委员会讨论表决，以全票通过我的结婚诉求。
离母不到五个年头，严父又驾云仙逝。父亲在‘’社教‘’运动中，遭受的摧残与打击，落下了双手颤抖的症状。睡前帮脱衣，起床帮穿衣，是我每天必须做的一道硬功课。后来父亲的四肢变的愈来愈僵硬，每晚帮助父亲活动四肢，用浓度高的白酒给父亲擦洗全身。那时，马楼酒厂出产的‘’公王大曲‘’纯粮食酒，为给父亲擦身提供了方便，时至今日，几十年过去了，仍然记得散白酒的价格零售价八毛钱一斤。
八十年代，土地未下放前，那段岁月十分饥贫难熬，我夫妻宁愿不给孩子买奶粉，也要保障给父亲每晚擦洗身子用的白酒。
在父亲生命的最后的两个多月，被西安的大姐接去服侍。病重送回当日中午，父亲叫我到身边叮咛完后事，沉睡到下午安然与世长辞。
父亲在这一点上，比母亲享福多了；母亲整整三天，咽不下她离世前她卡在喉咙那一口气。可能是母亲丢心不下我与父亲的孤独，也可能是母亲担心牵挂我年龄尚小，婚事未订吧？
现在自己儿孙满堂，不愁钱花，不愁吃穿。逢年过节儿孙绕膝，每每想起养育自己长大成人的养父母，尤其回忆起父母所处的饥寒年代和清贫的恶劣环境，不由情感失控，胸堵鼻酸，满目热泪顺颊而下。
领袖名言曰：‘’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希望生活在今天的年轻人，牢记父辈经受的苦难，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美好幸福的生活。在现今这个物欲横流的浮躁社会，更应强调传统道德与孝行天下的做人标准，把美德，善行推荐给我们的下一代，能给人类带来幸福的只有它，而不金钱与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