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水 · 小小说】李文雅：约定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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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定

文/李文雅

吴刚走进门的时候，正在忙碌的妻子忍不住又念叨:还是告诉孩子吧，毕竟她长大了，我不想让同学看不起娃。

不行，不能告诉她。

吴刚一面向旧桌前的木椅上坐下，一面坚持地回应妻子。

妻子吁了一声，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无奈地又去忙她的。

吴刚顺手提起电壶，倒了一杯水，不紧不慢地喝着，神色也显得有一丝困倦和忧郁。

到底要不要给孩子讲呢？其实，吴刚这几日，一直有些犯难。

打女儿记事起，吴刚就和妻子有个约定，虽然这个约定有些残酷，但是为了他们的孩子，特别是看到周围孩子的诸多问题，他俩就更握紧了这个约定。

这一紧，就是十余年的工夫。

难哪，吴刚每天天不亮就出门，天黑以后才进门。

在女儿面前，自然地露出一副疲累困苦的样子。衣服从上到下，都是破旧的着装。鞋，也是一年四季的半新半旧，沾满了土灰，偶尔的新衣新鞋，也是妻子从早市上买来的便宜货。

家里，很少招呼邻居，和吴刚在一块上班的人，绝少来过。为的是怕他们说漏嘴。就这样，稍有露馅的迹象，他们又搬走。有几次，女儿问吴刚:爸爸，咱们在这儿住的好好的，为啥要搬家。为了爸爸上班方便点。爸爸要是迟到了，要被扣工资的。吴刚的回答，女儿总是默默地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吴刚暗暗地为他和妻的约定而欢心，又不觉为幼小的女儿承担了生活的苦涩涌动着难言的酸楚。他在心里悄悄地呼唤:我可爱的女儿，爸爸多么希望你在将来的某一天，不要怪我们。

女儿的确也缺了同龄孩子应该享受的幸福。每年的生日，都是妻子从菜市场买回一些惯见的家常菜蔬，给她做一顿热腾腾的米饭或者喜面，母女俩围着油漆剥落的桌子，乐呵呵地吃着说着。吴刚从来没陪过，他得以实际告诉女儿:爸爸忙，爸爸要挣钱养家呀！孩子穿的衣服，也是妻子买来布料，自个裁剪自个做的。班上组织同学旅游，别的同学都是大包小包，带着满满的零食，爸爸提，妈妈拿，可他们给女儿的是灌在瓶子的白开水，自个烙的饼。

有一回，女儿一进门就兴冲冲的叫喊:妈妈，我也要买一本书。

萌萌，不买行么？

不行，我们老师说这本资料可好了，他要我们都买，我们班好多同学都买了。

萌萌是个乖孩子，萌萌最懂事。萌萌不想让爸爸辛苦，对不?

女儿不做声了，像要哭的样子。

妻，强压着内心的痛，她能想象到女儿看到别的孩子拿出资料时，那种羡慕的眼光，女儿走在回家的路上，对他们是抱着多大的期望和相信。但是，约定，让她又一次地沉入冷静。

孩子，你能借同学的抄写么?妻的声音并不很大，也很柔和。

萌萌终于没流出失望的泪，书包放到桌上，趁着做饭的工夫，又开始做作业了。

时间在吴刚和妻的忙碌中，不知不觉地推进。萌萌转眼要上初中了。

吴刚感到欣慰的是，女儿以非常好的成绩，被名校录取，还分在重点班。最让她感到自豪的是女儿知道体贴父母的艰辛，懂得节俭，从不要吃要穿要买什么奢侈品。

妻说的没错，女儿大了，应该让她有女孩的穿着和适当的花费。可是，毕竟她还正成长呢，这样一放松，会不会受到环境的怂恿，她在别人的浸染中变得难以节制呢？她会不会忘记父母的辛勤，不懂感恩，忘记应该担当的责任呢？

吴刚有些愁了。

女儿回来了，吴刚忙敛去脸上的愁绪，以温和的样子迎接她的少年的轻松。

谁知，女儿的脸突然阴暗，她满是不平地向着吴刚走来。

萌萌，咋啦，谁惹你啦？

你!萌萌显然有了怒气。

我?吴刚一头雾水，甚至感到莫名其妙。

就是你!你整天说咱家穷，你挣钱不易。你知道妈妈的难处么？

穷，你还乱花钱!

萌萌的怨怒毫不留情地喷泻。

爸爸咋乱花钱啦？吴刚对女儿的气愤还是一无所知。

妈妈，你过来，你看看爸爸穿的什么鞋!

萌萌有一次去同学家玩，她是见过当什么经理的同学爸爸穿过这样的鞋。萌萌还知道这样的鞋，五六百块钱呢。

吴刚这时才猛然醒悟，今天下班时，因事走得急，竟然忘换鞋了。

秘密已露出破绽，咋给孩子解释呢？

吴刚不想让女儿像受了欺骗似的委屈，又怕说出真相，更刺痛了女儿的自尊。

从忙里跑来的妻子，终于忍不住了。

还是告诉孩子吧。我们的约定也该结束了。妻子以一种恳求的目光望着吴刚。

吴刚也似有了松动:萌萌，我们告诉你，你可千万别恨我们。

告诉我啥?啥约定?

萌萌的追问下，吴刚和妻子便把坚持了十余年的秘密公开了。

原来，吴刚开了一家私企，发展得如日中天，这多年创业积攒的家底少说也是几千万。可吴刚，就是怕孩子有了优裕的条件，学会挥霍、炫富，只知享受，不知艰辛，不思学习，自私自傲。所以，他便和妻子约定，自己在外忙碌，每天回家，必须从头到脚全部换成破旧的行装。妻子在家持守节俭，勤朴度日。他们是要激励孩子从贫困中坚强，追求正道，养成良好品性。

现在，萌萌的气愤，反而让吴刚和妻子释怀了!

爸爸!萌萌高高地叫了一声，我理解你们!

我的乖女儿呀！吴刚的妻子兴奋得一下把萌萌揽在怀里。半天，只有无尽的热泪。

萌萌，你已走出了让爸爸不悔的一步!吴刚，也甩掉了抑制很久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