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马由缰(16)
让人特别感动的是,他会选择在月明星稀的夜晚,专程上门找我老爸聊天。老爸遭遇人生低谷时,感谢阿四伯时不时的造访陪伴。那时的老爸被扣上很多顶“高帽”子,人们为了与他划清“界线”,唯恐避之不极,许阿公却不管这些人为的设防,他有自己的判断是非标准。
他家离我家有好远的一段距离,要过山径绕田径,经过“伯公树下”、路过“五箩田”、途经“碗子拂”,再经过迂回曲折的路线,从“新囊头项”沿着田塍路前行,再穿越屋巷才能到达,而且“暗毛须梭”的。尤其是碰上村里放电影的夜晚,每当这个时候,他常常会上门陪老爸聊天,或许这是他们聊得最开心最洽意的时刻,因为我们都去看电影了,家里没有“第三者”的干扰。
那个年代有电影下乡的服务,许阿公不看电影,可能是没有看电影的兴趣,他也知道我老爸没有看电影的闲情逸致,互相之间心有灵犀一点通。他们凑在一起聊生活、聊人情冷暖,聊得最多的是关于养猪的话题,老爸以这种形式寄托人生。那个年代,养猪是唯一最合法的、不赚钱的家庭副业,尽管有可能亏钱,但农村人却乐此不疲,宁可勒紧裤带省吃俭用,把养猪当作“储钱罐”,攒一些钱好做点事业,亏本也心甘情愿,有所谓“穷人莫断猪”的传统说法。
许阿公与猪有着不解之缘,在年复一年的宰猪过程中走东家串西家,三句不离养猪之事,收集农户的养猪经验,所谓“栏爱燥汗爱胶”是大前提,取百家之长变它山之石为我所用,还总结出挑选猪苗的顺口溜:“臀齐嘴短四哪吒,四扣爱开肚爱趴。”老爸被黑帮神后,他以养猪的形式寄情于物、打发岁月,许阿公能迎合老爸的需求,他们有共同话题总能聊个没完没了。
在许屋上课的第一学期,我们中有部分男同学则吃住在校,其中我也是住宿生之一。吃饭不要钱住宿不收费,似乎有不住白不住的感觉。搬去的一张铺板床,因没有及时搬回来而不了了之,是我住宿付出的代价。现在想来真有点不可思议,是狂热还是盲目冒进都不好说。
新教室、新学期、新气象,一切都很新鲜,教室里的一张黑嘛嘛的课桌特别引人注目。黑嘛嘛的课桌背后的故事记忆犹新——阿满姑初小毕业后没考上高小,在家里呆了几天后可能不习惯,于是又重新燃起读书的念头,准备复读四年级。开学过了几天,诸生都对号入座了,如果再增加一人就会少一张课桌。于是,振梅老师要求阿四伯自行解决课桌,因此教室里就多了这张灰头土脸的课桌。这张桌子比普通的课桌稍大些也稍高一些,主要是颜色比较特殊,原来是阿四伯厨房中存放炊具的小桌子,怪不得被烟熏得乌漆嘛黑的。
新学期、新气象,学校还迎来了一位新同学。他是梅县人、姓陈,他大概与我同岁但个子更壮实些,我们有幸成为同学中的“同仁”(名中都有“仁”字)。他是陈文生大叔的儿子,随他父亲到磜背寄读了一段时间。陈文生大叔是农场商店的开山祖师之一,是农场商店的退休干部。他是商人,但到磜背却被当了牧羊倌,负责放养公家的一大群山羊,住在灵庆叔闲置的“地和棚”的楼屋中。好像是对“私商”人员的一种改造形式,是公有制经济体制过渡期的对私改造吧。与陈文生一同前来当牧羊人的还有刘秘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