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宏涛:绘画是场无休止的探究
屠宏涛《花在山的阴影中》,布面油画,270×210cm,2019-2020年,欧洲私人收藏
“一波三折”一词最早出自晋朝书圣王羲之的《题卫夫人笔阵图》,原指书法之笔势曲折多姿,现多用于比喻事情曲折多变;而该词汇在艺术家屠宏涛看来,却意味着某种审美品质。面对今年种种变局与全球困境之时,他尤以这样的思考于新作中努力寻求着绘画在精神性和表现性等层面上的突破。
屠宏涛《悲情城市》,布面油画,180×280cm,2019-2020年,欧洲私人收藏
一直以来,屠宏涛善于透过绘画探索记忆、场域、意象和技法之间的动态关系。在其过往多年的创作过程中,他不仅向中国古典文人画家和诗人取经,亦向保罗‧塞尚(Paul Cézanne)、塞‧托姆布雷(Cy Twombly)、布莱斯‧马登(Brice Marden)和大卫‧霍克尼(David Hockney)等西方绘画先驱们汲取养分。
“屠宏涛:一波三折”展览现场,2020年
屠宏涛《落木萧萧下》,布面油画,270×210cm,2019-2020年,欧洲私人收藏
值得注意的是,本次展览除了位于旧邦德街22号的空间之外,还在阿尔伯马尔街40号(40 Albemarle Street)呈现了一幅特别展示,展出艺术家创作于2019年的长逾八米的四联作品——《青山见我应如是》,该部分将展出至10月31日。
在当下全球越来越趋向保守主义时,一位中国艺术家能在其海外的首次个展就做到全部作品被欧洲和北美的基金会和私人收藏,其市场成就不容小觑。自去年11月厉为阁宣布全球代理其艺术创作以来,屠宏涛坦言在得到国际艺术界认可后的短暂喜悦中,更多伴随而来的实则是压力。对此,他调侃道:“一个人一生总会有两次运气的。”如今的他愈发真切地体察到自己的创作状态仍旧像从前一样不曾改变。“无论如何,都还是要回到绘画本身。”
BAZAAR:《青山见我应如是》这幅画作为本次展览的特别呈现,有何特殊考量?
屠宏涛:本次展出的作品几乎都开始于2019年初,《青山见我应如是》相对更早些。关于这幅画,拍电影的朋友说是蒙太奇,也有人说是多机位拍摄,而从事国画的朋友看则说是卧游。其实它们彼此相通,皆属于具有一定普遍性的观看方式。
在我看来,如今世人所谈到的“中心”其实并非美国、英国或中国,而是地心,其中的强与弱实际上是此起彼伏的。在观看、观望的过程中,这种空间关系会更为游离且不断变化。事实上,我试图通过这幅画去表达一种“去中心化”的意图。
BAZAAR:你的绘画作品为何较少涉及叙事性?
屠宏涛:面对眼下这个绘画与短视频并存的时代,我不禁开始反思叙述和绘画的关系还大吗。假若希望通过绘画呈现某种叙事性,似乎还不如去拍个视频或写部小说。今天的绘画也许更接近诗的感觉,所以我格外注重绘画是否能提供一个想象空间,而不是讲了怎样一段故事。
BAZAAR:抛开了叙事性,你在绘画中尤为对空间与维度有所探索。对此,你有何发现?
屠宏涛:我认为“多维”才是有效的。人类在其发展进程中无意间使自己的“天花板”更为局限、自由更少,大自然在此时却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快速发展的城市中的局限越来越多,相比自然所能提供的空间就更为宽阔。另外,我发现史上杰出的大师同样往往都在探寻着空间的奥秘,无论他们是运用重叠、移动视角还是古人的三远法等方法,都希望在空间中获取更多灵感。
我们不应在一个维度中思考,这样解决不了所有问题,当然前往另一个维度也无疑是有风险的。但要知道,艺术永远还是鼓励那些有勇气的人,这也是接近本质的唯一方法。假若没有足够勇气去尝试突破,那才是被困住了。
BAZAAR:那么对于绘画来说格外重要的“图像性”,你又如何考量?
屠宏涛:“图像”在毕加索的时代就已经被探索得尤为透彻了。我看过一份资料——20世纪初时毕加索就曾存下了海量图片,虽然他当时并不很清楚要用它们干什么,但他感觉到这些图片会格外重要。后来,他开始了拼贴艺术的创作尝试。可见,他那时就对图像背后的意义有着极高的敏感度,并早早发现了图像的视觉关系。
由于时代的变化,画家们不得不在观察方法上重新找寻。如今人们普遍耐心越来越少,注意力不集中等状态都促使我们重新去审视。在我的创作中,我反而会将图像关系去掉,使其更接近书法、身体运动等。对我来说,一张图像所能带来的回味与想象需占据更大比重,因为我并不是单靠图像进行创作。
BAZAAR:2008-2009年是你过往艺术生涯的关键转折点。那年,你曾在画室沙发上躺了一年,继而从直面地批判现实转为对更广阔自然景致的关注。你如何探索自我与现实的距离,又如何理解这个“距离”?
屠宏涛:那之前的作品离现实特别近,而就我的性格来说,当时那个阶段的我需要与现实保持一定的距离,而“风景”题材本就具有这样一种距离。关于自我和现实的关系,“距离”只作为调整的一种手段,最终的态度在调整过程中会重新生成。
其实,中国传统绘画中就讲求“远”的概念。近年来,我们也逐渐发现以高居翰(James Cahill)为代表的外国学者同样意识到了“远”的内涵,他们将其视为一种东方的审美概念。同样,我也在体会并思考“远”,它持续启发着我。这种“距离”背后的态度并不是绝望和叛逆,它更多是一种不屑、不理睬,其本质是对社会的一种思考。
BAZAAR:从画作中不难看出你对传统艺术的独到思考。对传统,你的认知是什么?
屠宏涛:传统对我来说更多是一种参考。关于传统的运用,我认为如果没有一个具体的问题,就很难找到某种具体的方法。中国古人在笔墨上花的精力太多,而西方则将笔墨分解为色彩学、光学,将质感等发展成材料、媒介等,这种探索打破了笔墨原本的局限。所以传统艺术中被不断固化的程式化规则,在我眼里反而没有发展出原本实际拥有的生长点,于是我选择更为结构性的东西,对其进行更多探索。
BAZAAR:关于绘画中的色彩,又有怎样的考量?
屠宏涛:色彩还是很重要的因素,但我认为假若颜色太丰富,那么物质性则会太强,会损失很多结构性、精神层面的内容。色彩有时就像衣服,是品位、格调的展现。一般我用两个主色去构建一幅作品,细节有很多元素,而主视觉尽量控制在两个色以内,以达到其丰富度和色彩力度的呈现。
BAZAAR:身为一位深耕绘画的创作者,你认为当下绘画要解决什么?
屠宏涛:绘画根本上还是要解决“自觉”的问题,它实际上解决不了多少社会问题。我们可以将其视为面对社会问题的不确定,并对这些不确定的一种努力方法和态度。
BAZAAR:多年以来你一直生活、工作于成都,如何在创作生活中自处?
屠宏涛:如今,在国内外艺术领域中能够看到的许多现象其实主要还是文化策略问题,但对于艺术家来说,策略是其次,态度才是本体,而艺术手段和态度需要一体。我们今天很大程度上实则是误入了成功学的大策略中,但往细节看,这些策略与个人的自觉性和态度并无瓜葛。
BAZAAR:在你看来,绘画的未来会是什么?
屠宏涛:“绘画”于我而言就是“手”,也是一场无休止的探究。你不能崇拜“手”,但它却是你唯一可以依赖的工具。虽然“工具”这个说法有点残忍了,但它就是如此。它是你的,你又需要和它彼此相处。所以,把“手”砍掉是不可能的,绘画将继续体现的无疑还是人的价值。
展览:“屠宏涛:一波三折”
时间:2020年10月2日-12月19日
地址:厉为阁 伦敦空间
旧邦德街22号
策划 齐超
编辑、采访、文 张婧雅
图片提供 厉为阁(Lévy Gorv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