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师那年,学生40岁,老师90岁。
1953年,齐白石与弟子李可染在一起
在一次展览会上,展出了徐悲鸿藏的齐白石一幅小画,这幅画很小,大约不过方尺,画的是兰花,李可染便是在此第一次看见了齐白石的作品。
虽只是一幅小尺寸作品,却给李可染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一看见这幅兰花图,李便被深深吸引了,据其后来回忆道:
这幅画真是光彩夺目,扑人眉宇,吸引力极强,好像在发光,令人心胸为之一快,情神为之振奋。齐白石的笔法好,他的画与别人的画放在一起,别人会吃亏的,齐白石的画气势太大,精神力量逼人,别人的画,相形之下变得像影子一样了。
葡萄蝗虫 齐白石 25.3cm×18.4cm
1920年 中国美术馆藏
难以想象,这是一幅怎样的画作,能使得旁边大他数倍的画都感到黯然无光,像个影子……
这次,初次见到齐白石的作品,令中年的李可染大为折服,誓要拜齐白石这位传统艺术大家学习传统中国绘画。
李可染是非常看重传统绘画的,他说,如果不向传统学习,如果不向画家前辈学习,让传统艺术在我们手里中断,是要犯历史性错误的。李可染正是抱着尊重传统,继承传统之心想向齐白石这样的画家前辈习画的。李可染崇拜齐白石已久,一直期盼可以拜其为师,随其习画。这样的机会终于到来了。在徐悲鸿的热情引荐下,李可染终于见到了梦寐以求的“偶像”。
那是1946年底,徐悲鸿在家里邀请文艺界、画界的一些好友聚会,特意向已经八十有余的齐白石引荐李可染:“江南来的青年人李可染,最崇拜你,想拜师求教。”
也许是因为听惯了那么多人的恭维,齐白石对于一般青年的求教欲望是相对无感的。李即使是徐悲鸿的推荐,除了超越一般的亲切,老先生没有特别在意李可染的求师诚心。
独酌 齐白石 34cm×27cm 1949年 北京画院美术馆藏
好吧,第一次的见面,小迷弟并没有给大偶像齐白石留下什么印象,但李并没有因此放弃,因他是抱着一颗赤诚之心拜师学艺!所以才有了第二次带画上门求教之佳话。1947年春,李可染带了二十张自己的画再次拜见齐白石,想向其求教,指点一二。当时,齐白石正躺在椅上养神。画送到手边,他便顺手接过。
榕树水牛 李可染 69.2cm×46cm 中国美术馆藏起初,齐白石还是半躺着看,待看了两张以后,已不由自主地坐了起来。再一张一张地继续看,齐白石眼里放出亮光,身子也随即站了起来,把画摆在画案上边看边说:“这才是大写意呢!”看完画以后,他将注意力转移到李可染身上,笑着问:“你就是李可染?”李可染连忙答应。齐白石高兴了,赞许道:“怪不得你要把画拿来给我看……三十年前我看到徐青藤真迹,没想到三十年后看到你这个年轻人的画……”
漓江山水 李可染 69.9cmx44.7cm 1963年说话间,齐白石取下自己身上的一串钥匙,打开一个柜门,拿出一盒类乎“蝉翼宣”的上好皮纸,对李可染说:“你一定要出本画册,用这种纸,你没有,我有……要用珂罗版精印,你没钱,我给你,我写序跋。”
交谈气氛十分融洽,可能是李可染那大胆、潇洒、幽默而带有乡土气息且不拘一格的画风打动了齐白石。告辞时,齐白石留李可染吃饭。也许是出于首次登门的客气,也许是因为从内心里生出的敬畏,李可染推脱再三。齐白石一再挽留,李可染执意要回。当李可染一脚已经跨出门槛,齐白石突然大声说:“你走吧……”老师生气了,家人示意,留下吃饭。第一次抱画造访,第一次看画欣赏,一切都是缘于画艺。老爱少,少尊老,从此二人结下了不解之缘。
高山流水人亭中 李可染 52.7cm×44.8cm李可染后来说:“第一次拜见齐老师,老人没有什么表示,就像火石,碰了碰,没搭上‘火’;第二次,带了画去,我还是诚心诚意到齐师家拜见求教,火’搭上了,点着了……”火点着了,拜师这事就算成了,但在李可染这里,拜师是极其隆重的仪式,必须郑重其事,不能草率行事,马虎不得。
几天后,齐白石却等不及了。一次,他问徐悲鸿:“你说的那个李可染要拜师,他到底拜还是不拜?”甚至还直接问李可染:“你愿不愿拜师?”李可染忙说:“您早就是我的老师了。”齐白石误解了,心情郁闷,不时地对身边人念叨。
九十七岁画牡丹 齐白石 68cm×34cm 1957 中国美术馆藏其三子齐子如马上找到李可染,说老人生气了:”李可染这个年轻人,他不会拜我做老师的,他的成就,将来会很高。”其实,李可染本来计划要筹点钱请几桌饭,行拜见礼,所以耽误了几天。听到齐白石这话,李可染急忙去见齐白石。解释原因,“我没有什么东西孝敬您老人家,不敢行拜师礼”,并言及拜师必得请郭(沫若)老和悲鸿先生在场主持,必得隆重。齐白石心直口快,连声说:“什么也不需要,不用你花钱,我有钱。”
李可染茅塞顿开,当即拿过来椅垫,便在齐白石第三子齐子如陪同下磕头执弟子礼。李可染便正式成为齐白石的得意弟子,这一年,李可染40余岁,齐老近90岁。
观画图 李可染 69.2x44.3cm 1958年从1946年至1957年,李可染跟随齐白石近10年之久,齐老十分看重这个弟子,对其更是非常好。我们都知道,坊间流传着齐白石很“抠门”的说法。恩,先不去计较这个说法的真实性,只听说,齐老赠画绝不赠人两幅以上,但十年间,齐白石赠予弟子李可染三十余幅画作,由此可见,齐白石不仅不“抠门”,而且还很大方呢!
这种大方表现还远远不止这一件,齐白石有两盒最好的印泥,是北京一个最好最有经验的印泥专家做的。用的是最好的朱砂,费用是一两金子一两。齐白石拿了六两金子,做了六两印泥,分成两盒,一盒三两,从没用过。有一天晚上李可染去了,齐白石便要送其一盒。
水仙盛开 齐白石 135.4cm×63.5cm 1910s 中国美术馆藏齐白石说:”我死以后,你用那印泥,就想起老师送给你的这个纪念品。”师徒情深,由此可见一般。两位艺术界大师,一个为了艺术,诚心求教,一个为了艺术,诚心教学。有人质疑,二人的师徒关系,质疑李可染并没有学习齐白石的风格,殊不知,这十年间的相处,李可染学到了远比风格更重要的,那是对待绘画的创作态度和笔墨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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