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贾平凹先生送请柬(散文)//马腾驰

给贾平凹先生送请柬(散文)

·马腾驰

2018年4月22日，是马博、吴荣杰两个孩子婚礼庆典的日子。

西安城里，一位重要的尊贵的嘉宾，我们夫妻俩要持了孩子的结婚请柬登门去邀请。去西安城里邀请的这位尊贵的嘉宾是谁？他就是中国作协副主席、陕西省作协主席、著名作家贾平凹先生。

在那家最大的婚庆用品商店里，我精心挑选了一桢喜庆大方、十分考究的结婚请柬，恭恭敬敬地填写了请柬内容。嗬嗬，两个孩子得知我们要去请大名鼎鼎、在他们心中有神一样至高位置的贾平凹老师时，叽咕着要跟我们一起去。

贾平凹先生，我们一家三代人都是他作品的忠实读者。父亲在世时，上世纪七、十八年代，他常从他任教的铁中图书馆借来登有先生作品的文学杂志，他读完，我跟着读。看完归还，再借其它登有先生作品的杂志。先生报纸上刊登的作品，父亲都一一做了剪贴，几个厚厚的剪贴本，就成为了我心爱的宝贝。那时，正上初中的我，课余时间没事了，就要拿出读读，细细咂摸作品中的滋味，感知先生观察生活的精细与用笔的神妙。先生作品，特别对我的口味，每每读之，都是一次心灵放飞的过程，都是一回快乐的享受，让我喜不自禁，忘记了春夏秋冬，不知了今夕是何年。

当我把这几个剪贴本放在先生的面前时，那剪贴本与贴有先生文章的剪报，纸质早已变成了深黄色。从这几个剪贴本上，先生看到了我们父子俩对他作品的喜爱程度，看到了我们长时期细心珍藏他作品的一片真心，这已是几十年以后见到先生时的事情了。

上学时，之所以我作文写得比同学们好，与爱读、常看先生与其他大家的作品有密不可分的关系。长大后，从学校毕业走向工作岗位，先生的作品不断发表出版着，我也不断地买着他的新作，不断地读着，家中的书柜，我专门开辟出了一组存放先生各种版本书籍的专柜。先生的作品，一路滋养、伴随着我成长。许多朋友打趣说，我是半个贾平凹先生研究专家了。这些年，爱文学、爱文字，还能写一点东西，与读先生的作品，多次登门聆听先生之教诲，感知学习先生如何做人，如何作文，是有绝大关系的。

喜爱先生作品，多年一直读着先生的作品，难免在家里的饭桌上，一家人灯下闲话之时，就常说起先生与他的作品。受他爷爷、受他的父亲我的影响，马博从小就作文出众，喜爱文学的他，也当然地就成为了先生作品的读者，由爱读而爱写，于是，有不少作品在外发表并获奖。哟，真是应了那句古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马博的对象吴荣杰，不管是在中学还是到了大学里，喜欢看书，阅读面广，她也非常喜欢读先生的作品，一本又一本地读了，有了自己对先生作品颇有见地，颇有思想的读后感，呵呵，我们家又多了一个小“贾迷”！

这样的情况，孩子们要跟我们一起去先生处送请柬并邀请先生参加他们的婚礼，能不让他们去么？肯定得让他们去呀！我说:“好！去！一起去！你们举办结婚典礼，这是人生的大喜事，贾老师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的！”老读先生作品，老跟我在家里一起说先生，只在照片、电视上，在我录制的视频里见过先生的他俩，听说让他们一起去见先生，尽管到了结婚的年龄，孩子毕竟还是孩子啊，此时，竟欢呼而雀跃了起来，有了如顽童一般欢天喜地与乐不可支的模样！

4月15日下午3时，我们一家四口赶到了先生书房。摁响了门铃，先生开门，一看见我们就说:“快进来，快往进走！”我们问了先生好，一进门，我就给先生介绍:“贾老师，这是儿子马博，这是儿子的对象吴荣杰！”孩子们问了伯伯好，“孩子是第一回来我这里！你们快跟孩子坐，我给咱倒茶！”先生热情，我们要去帮忙，他说:“你们坐，不帮忙。水，还有茶具啥的，地方我熟悉，我来！”

先生事多，非常忙，来人又特别多，不敢多打扰。坐下来，刚端起了先生沏好的茶，我欲开口说事，先生却走向了里屋，抱出来两大盒茶叶，给我们说:“这是我老家丹凤的上好毛尖，出产在丹凤和商县交界处的一小片山上，产量很少，茶叶品质特别好！有些地方，又是吹又是蒙的，说他那儿的茶多好多好，实际上，你看那茶喝得成？喝不成么！我这茶，是老家人送来的，你拿回去尝尝，看味道咋样，是不是好茶？”“贾老师，不要不要，老家人送给你的，是一片心意，这是老家的味道哩！我们不敢要，你留着自己喝！”我接了先生话。“是老家人送的，老家人可没说不准我送人，我今儿个送给你！”这话，是那种常在先生话语中闪现而出的幽默。那两大盒茶叶还在先生手上，我礼貌地从他手上接过茶叶，放在了长条宽凳子上，这茶是先生老家人送给先生的，怎么样也不能要，我明白。“腾驰，走时记着拿上！”先生又给我叮咛了一遍。

先生坐下，我就直奔了主题:“贾老师，两个孩子结婚，我们今天是给你送请柬来的！不知贾老师到时候，有没有时间参加孩子的婚礼？”先生忙着拿香蕉和广柑让大家吃，他转过头来问:“孩子结婚？好啊！大喜事！定下啥时间的日子？”我说:“这月22号，就是下个礼拜天。”先生说:“噢，下个礼拜天？今天是15号，20号我先要到上海，参加《山本》在上海的活动，参加完活动，不停，还要赶到北京去，北京还有一大摊子的事。”

先生从兜里拿出手机:“我可不是推辞，不信，你们看我手机上的短信！”我急忙接话:“贾老师，不用！不用！《山本》刚出版，有关新书的一系列活动，你都是主角，都必须到场，耽误不成！”坐在先生右侧的马博笑着说:“伯伯说话，谁能不信！”“说实话，我还真想趁参加孩子的婚礼，去咸阳转一转，见见那里的朋友！”先生说着，从手机上找出了信息:“还是让我给你念一下短信，你们就知道这些事都是真的！”说着话，他读开了手机上的短信，是安排满满的活动:“20日到上海，21日下午，参加复旦大学教授、著名评论家陈思和主持的第六届复旦大学读书节暨复旦大学图书馆馆庆活动。活动后稍事休息，赶往北京……”先生左侧坐着的吴荣杰，跟先生一起读着手机上的短信。

先生抬起头，一脸的认真，说道:“孩子跟我一起念的短信，你们听到了，这是真的，不是作假吧？”被先生的真诚感动，我们不禁笑出了声。

“伯伯，您吃水果！”马博与吴荣杰把剥好的香蕉与广柑递给先生。先生把手里燃着香烟示意性地往高举了一下，笑着说:“你们快吃，我吃水果不行，我跟你爸抽烟！”

我对先生说:“贾老师，我们今天领孩子们来，主要有三个想法。一是孩子结婚送请柬，想请你参加孩子的婚礼。二是，两个孩子对你一直很崇拜，想来拜见他们心目中的导师。我对他们说了，你伯伯是不光是中国当代最杰出的作家，也是一位具有世界级影响的大作家，今天让你们去，是叫你们见一见你伯伯本人，沾沾你伯伯这位文曲星的灵气，你们要真正学习你伯伯永不满足，不断进取、不断出精品佳作的坚韧精神！”先生这时插了话:“你们看，你爸把我说的，我没有那么好！”“我爸没说错，说的是真话，伯伯的影响力太大了，您不知道，您在我们这些年轻人心目中的形象有多崇高！有多伟大！”“伯伯真正是我们学习的楷模与榜样！”两个孩子说。

“第三个想法，我对两个孩子说了，让你们去认识你伯伯，认识你伯伯的门，你们以后要常来看你伯伯，时时、不断、永远向你伯伯学习，你们一定就会有出息，就会有作为！”我说完了第三点想法。先生看着两个孩子说:“好着呢，娃们认了我的门，西安咸阳近得很，就是一个城么，没事了就来！”先生还不忘把我在孩子们面前夸一回:“你们俩有福气，有这样一个好爸！你爸人好，文章也好！”窘得我脸红了起来，我对两个孩子说:“你伯伯是在夸我，他一直是我尊崇学习着的先生，我跟你伯伯，永远有学不完的东西！”

我给先生递烟，他不接，递过来他的烟:“在我这儿，抽我的！”我点着了他递过来的烟，先生手上的烟，袅袅地燃着。我说:“贾老师，新出的《山本》封面设计很有意味，特别漂亮！”先生也比较满意，点头称是。他说:“两家出版社，一家是作家出版社的简装本，出了35万册。一家是人民文学出版社的精装本，出了5万册。两本书的定价却一样，要说，精装本比简装本成本会高出许多，这样定价，就有了一个竞争的问题。吴荣杰说:“伯伯，我去许多书店，看到都有您作品的专柜，我从上中学开始，就读过您的《商州初录》《鸡窝洼的人家》《浮躁》《废都》，还有《高兴》《秦腔》《高老庄》《带灯》许多的作品。”她说了其中一些作品的故事与细节，还有读完作品后的感想与认识，谈了对她的教育与启发。先生幽默:“我看马博不太爱说话，媳妇口才好，说得条条有理，不光伶牙，还利齿！”我们被先生逗乐了，先生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时，先生把头转向右侧，问开了马博:“马博，你身高多少？”得知马博身高1米84时，他开了玩笑:“毛主席身高才1米83，你身高就1米84，比毛主席个子还高！”先生接着问:“你爸多高？”马博回答:“伯伯，我爸1米78。”先生说:“你看，你看看！儿子比老子高，儿子比老子能行！”先生心情好，脸上是佛一般慈祥的笑容。

这时，两个孩子拿出了先生的新作《山本》，马博说:“伯伯，麻顺您能不能给我们的这本书上签个名？”先生笑，拿起桌上放在那块绿得发黑发蓝的大“凹”石旁的中性笔，拔下笔帽，在打开的新书扉页写下了:“马博、吴荣杰婚喜留念。”并签了名，写上了时间。在带去了的《浮躁》《废都》《秦腔》上，先生也分别写了他俩的名字并有“二位正”的字眼，惊得两个孩子惊叫:“伯伯，哪里敢呀！我们向伯伯学习都来不及，哪里敢用一个‘正’字？”

中间，不断有人打电话进来，先生都以“我这儿有客人，你不要来。”而婉拒。

在先生这儿已待了一个下午，不能再耽误了先生的时间，我们提出告辞。先生送出了门，在电梯口还不忘给两个孩子说了祝福和鼓励的话，又说:“没事了常来，你们俩这下知道了我的地方，认下了门。以后来西安了，就过来！”

下楼到了院子，我手机响了，一看是先生的电话，赶紧接了电话，先生以不容推辞地口气说:“腾驰，给你的茶叶，你咋不带走？叫娃上来！让你拿你就拿上！我在门口等着！”我和两个孩子又折回去，上了楼，先生在电梯门口，正对着电梯站着，手里抱着两大盒茶叶。那一刻，我心里一热，先生对人的真诚与良善，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不了解先生的人，哪里又能知道先生为人处事的细心与周到？

回来路上，妻子说:“咱们多次去贾老师那里，他那么有名的人，从来没有一点架子，人是顶级地好！文是顶级地好！跟贾老师没有交往过的人，你把这些事说给他们听，他们肯定不信！”一旁的马博给吴荣杰说:“我们今天见了伯伯这么有名气的大作家，是见了我们心中的神！跟咱一般大的年轻人，嘿嘿，他谁有咱这么大的福气与荣光？！”

4月21日，新闻里出现了先生在上海的活动新闻。4月24日，先生在北京出席《山本》媒体见面会。其间，4月23日应邀做客中央电视台董卿主持的《朗读者》栏目，并就长篇小说《山本》与中国作协副主席阎晶明、中国出版集团副总裁潘凯雄进行对话。 4月25日，先生参加了“北京大学王默人-周安仪世界华文文奖”颁奖典礼，先生作品《极花》荣获评委会大奖。最后的这两个重大活动，我们那天去时，先生守口如瓶，不透路一丝儿的信息，后来，我们从新闻里才看到了，盛名之下的先生，啥时候都是那么地平和，那么地低调！

5月5日，中央电视台一套在晚上8点15分黄金时间段播出了《朗读者》节目，先生作为了压轴者最后一位登场，节目阵容強大，规格高端，气氛热烈，场面震撼， 当先生讲到:“我觉得一个作家实际上一直在写自己，如果写到社会上不好的东西，或者写到人性里边不好的东西，实际上是给社会来排毒的。我经常说一句话，写作的过程实际上也是与神相会的地方，全神贯注，或者说聚精会神。你聚精才能见到神。” 更是赢得了现场观众与电视前观众长久的喝彩和掌声。

看完节目，我给先生发了短信:“ 贾老师晚上好！我们刚一起兴奋地看完中央电视台《朗读者》栏目，贾老师神采风扬，在节目中游刃有余，尽现你个人之风采，尽现我陕人之风采！太好了！呵呵，您的‘普通话，是普通人说的话。’终于使董卿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那么“普通”了！祝贺贾老师！”

短信刚发出没几分钟，先生回了短信:“谢谢！”他仍是那样地不事张扬，仍是那样地静默淡定。是的，还是那句形容与描述先生的话说得到位:贾平凹先生从来没有说过一句硬话，也从来没做过一件软事。

先生就是先生，不服不行。

2018年5月11日于驰风轩

作者简介： 马腾驰，陕西礼泉县人。出版有杂文集《跋涉者的足迹》，散文集《山的呼唤》，也获得报刊多种奖项，不值一提。喜爱文字，闲来写写一乐，而已，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