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川渡(九)
新学期交换位置和同桌,小芳与我都在同一排靠墙的两边,中间隔着四个人。按规则后街男孩是她同桌,不过开学好几天没见到后街男孩,小芳的同桌位置一直空着。我问街上的同学,才知道开学前几天发生了一件大事。后街男孩他家侧院墙外有一小块空地,他妈在这空地种了几排葱苗和芫荽,后街男孩常在饭前掐点葱苗。开学的前几天,他照例去掐葱苗,菜地里扑棱飞出一只受伤的斑鸠,他赶紧往后山追,差点抓住了那只斑鸠,却听到有个女人的骂声。他才发现自己抬头看到的是镇政府的那间女厕所,稀稀拉拉的竹竿护着一侧,厕所里正是副镇长的媳妇儿。她已提起了裤子,骂声越来越大,她是在骂后街男孩偷看她上厕所。骂声招来了镇里几个干部,不多久她男人也到了,一句话没说,顺手拿起一木棍对后街男孩一阵猛打,棍子轮动配合他女人的骂声。
后来就有了好多的说法,有说后街男孩是个流氓,也有说是小事,副镇长仗势欺人。后街男孩受伤不轻,医院住了两天,没完全好,就去了外省他叔叔家。据说是辍学了,在一间工厂做了学徒。
我已不记恨不讨厌后街男孩了,他一下子消失了,我还有些莫名的想见到他的感觉。一个多月后,我在门房看到一封从山西寄给小芳的信,再看字迹是后街男孩的。是我拿给小芳的。下课后,小芳看信时怔怔的,我看到她周身现出了一圈光晕。
晚上我又早早爬到小芳家后背山坡的核桃树上,我知道她看了后街男孩的信,一定会坐在这里看星星的。听到陈蚊子轻声叫小芳,“吱”的开门声后,她俩就上坡了。我知道她俩要好,人多场合都不爱多说话,两人之间估计是常说心底话的。
“我才不信,一定是领导媳妇误会他,冤枉他。多冤枉呀,他家是读书人家,他爸希望他读书读出名堂,结果现在读不了了,初中就剩大半年了。”
“我也不信。这件事满街道传的,很难听。听我哥说副镇长和他媳妇也不依不饶的,他爸是觉得他没办法再呆在家里。”
“咋那么凑巧了,我妈有个口头禅是世事难料,还真是。”
“这家伙其实很有才的,你看他写给你的信,说人一生会有很多次别离,这是第一次体味。还说风吹花落,看似轻松,枝头是有着别离的伤痕。”
“我是看过花落叶落后在枝头留下的痕迹,被他的话又挑起了,哎┄┄。在一起多好啊,调皮捣蛋都是好的,就湾上的那个老华子那样捣蛋,也都不觉得多讨厌。”
接下来是漫长的沉默,估计“别离的伤痕”让这两个懵懂的少女沉思。虽然小芳提到我的大名,让我一惊,我也很快沉浸在“别离的伤痕”的氛围中,安静的靠在核桃树干上,和她俩一样,呆呆地望着孟良寨方向。
不知是经历了后街男孩的事,还是感觉到快要毕业分离。这一学期我也少了调皮的劲头,大家好像都长大了一些。我和土生都没怎么去讨好小芳,小芳还是步子匀称抖动着她的马尾辫,不过发怔的时间多了些。估计因为已是深秋,随处都是落叶景象。校门前路两边杨树林的叶子无时不在飘落,地上积着厚厚一层,我和土生喜欢踩着路边落叶更厚的地方,踩着集叶走路,也不怕有时会滑倒。小芳就走在前面不远处,她是不会有意去踩落叶的。我和土生就在小芳身后看她匀称的步子,跳动的马尾辫,飘舞的杨树叶。马尾辫忽的停下节奏时,我回过神,看到两个穿警察制服的人,走在前面的是高年级的一个老师。我吓了一跳,当警察和那个老师经过小芳时,小芳也停在路边,又回看了一下。
这个老师是从山外城市里分派来的,个头很高,很帅也很随和风趣,穿的衣服也与本地老师不同,有点电影里的明星派头。大家都很崇拜他,我们低年级的就只能远远的看着,高年级女生就特别喜欢他,总找他搭话。也有人议论他勾引自己的学生,和自己的学生谈恋爱,说的是那个学校最漂亮,衣服也最好看的一个街道女生。
眼前这老师被警察押送的情景,一下子就想到这些传说。校门口已聚了不少的老师和学生,老师随口说要学生散了,却又不是很坚决,所以人越聚越多。听人议论,正是犯了事,据说是警察抓在现场,那个女生现在还在老师房间,等家里人来领走。
“别离”,我忽的想到这词,这是又一类别离。我就懒得看热闹,赶紧往教室跑,估计小芳也不会看热闹,而是会感伤发怔。
教室里果然就是她一个人,怔怔的看着窗外的树,桌面空空,书也没有放一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