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心放：师爷传奇｜故事
文/赵心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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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承父业不稀罕，三辈人都从事同种职业鲜见寡闻，第四辈人也有从事这种职业的打算就传奇了。当然，随着时代的变迁，职业名称和范围有些变化，但顺藤摸瓜，可算同条根上的事。
章太爷——
解放前夕百业凋敝，社会动荡不安，从事多年文案工作的章太爷失业了。解放后不久，他当上了中学教师，教授文史地课。学生们爱听他讲课，特别是他的板书受到师生的一致称赞。几十年来他坚持练字，六十岁退休后更成为他每天不可或缺的生活内容。八十岁那年患了白内障，视力减退，他还苦练了一项盲书绝技，就是把纸摸摸后，闭着眼把该写的写出来，字写得亚古都不说，比一般人还要符合格式要求哩。
时代在进步，章太爷也在进步，表现在思想认识比较开明。大儿子新夏从小喜欢数理化，他毫不干涉，只是给他强调：“人有爱好是好事，但字不能丢，我们的方块文字比外国的拼音文字有艺术性，要写得像个样子才对得起祖宗，也多一个出类拔萃的机会，因此你的字应该比一般人写得好。”
大儿子新夏——
1966年下半年，各类学校停课，上大学的新夏离开学校回到家，除帮助做家务外，专门安排时间看书和练字。
不管春夏秋冬，只要不下雨，早早的吃罢晚饭，章太爷就要带着几个儿子在住宅旁的山间小道上散步。他利用散步的机会给儿子们传授了不少知识。对于如何写好文章，讲了不少自己的切身体会和经验。
1968年底，学工科的新夏大学毕业，分配到本地的一家大型企业工作。新夏和单位的大学生，常常要求写学习心得。新夏的几篇稿子一拿出手，就被企业的领导们相中了，不由分说把他调到了宣传部。脱离专业岗位等于白读了大学，新夏很不乐意，回家给章太爷说，还是想法搞专业工作稳妥。章太爷是个识时务的俊杰，给他说：“人的一生老天爷早就给你安排好了。我看顺其自然为妙。”
新夏认真想了想，的确当爸的说得对，胳膊如何能拧过大腿？从此静下心来搞宣传。本来学理工的，就有绘制图纸的基本功，他抽时间学会简笔画，办墙报、板报、油印小报这些很快就能胜任了。
由于工作积极，文字基本功好，1977年入党后不久，调到企业党政办公室任秘书，后任副主任。新夏休息日回家与章太爷聊天：“老爸啊，我当上我家的二辈师爷了。不过你的经验之谈基本上是有用和无用参半。”
已具仙风道骨模样的章太爷文绉绉道：“此话怎讲？”
新夏说：“你说过当师爷写文章，就是要把领导的想法变成文字。以前的领导文化低，只要把写好的稿子交给他，他就会说好，因为他想说的稿子上有，他没想到的稿子上也不少。现在的领导都换上高文化程度的啦。前几天，我交了篇稿子给办公室主任过目，他草草看了看就说交上去通不过，我也无法为你修改。我忙问原因。他笑笑，顺手递了两份报纸给我，认真地说，多多关心时政新闻，不要抱残守缺，要学会新思维、运用新语言。
“我留意看了看那两份报纸，另找了两份别人写的稿子看，我明白了，除了摸清领导的意图，还要学会运用新语言新提法。现在的发展日新月异，这些新东西接踵而至，要常看常学才行。这次我热炒热卖，立即比着报纸改写了稿子，交上去不仅很快通过，还得到了表扬，说我能紧跟形势。”
新夏和撑着拐杖的章太爷在山间小道上散步。新夏说道：“和你写的字比起来，我不知差了多少个档次，但和单位的同事相比，又不知好了多少。我认识一个书法爱好者，在书法大赛中多次获奖，具备了相当的水平吧？他说我的字基础不错，再练一段时间，去参加比赛没问题。哎！不过现在出文章不像你们过去靠手抄，领导签发后，把稿子交给打字员打印就行了。专门练书法我时间和精力顾不过来。”
章太爷哈哈笑着说：“不要认为我是个老古董，几十年来我都订着《参考消息》看咧。整个世界和我们国家都在变化。时代变你当然要跟着变，字嘛领导看起不嫌弃，别人瞧着不翻白眼就行，关键是把文章写好。”
新夏过了不惑之年就上调到了管理局，五年后提拔为正处级别的办公室主任。看来当一辈子师爷是笃定了。
——大孙子强强
新世纪初年，章太爷大孙子强强的高考成绩一般，读的是个二本师范学院的大专。大学实行扩招后，每年的大学毕业生不少，就业就没过去那么顺风顺水了，即使是城市里的一所小学，应聘当教师的报名资格，要求学历师范类本科以上或者其他本科学历且考取了教师证的。强强不愿从事跨专业的工作，再当学生读本科没兴趣，求职东不成西不就。不过也没有虚度光阴，他按照爷爷和爸爸的要求，花了不少时间看书和作文。在家闲居大半年后，遇到街道招聘人员，他应聘成功，成为街道办事处办公室的秘书。刚到不惑之年，就当上办公室主任。成为章家的三辈师爷。
强强写的那手“喳脚舞爪”字章太爷一直不满意，常常叹道：“我家的字啊，是一辈不如一辈，可能过不了几辈，就像现在的很多人，能认识一些繁体字，但有几笔几划，如何书写也闹不明白。”
强强按照婚前约定，结婚后当的是倒插门女婿，因为女方家条件不错，在镇上有现成的住房，离爷爷家不远。隔三差五强强负责采买蔬菜粮肉等生活物资来就行了。有了孩子后，一家三口到爷爷家度周末。
强强对爷爷的评价很不以为然。爷爷满百岁的那个周末闲聊，他给章太爷说：“现在的工作和生活是快节奏，计算机已经普及了，在电脑上录入，既快又好看。不论单位或是个人，谁还一字一句的用笔来写啊？参加工作后，我有空喜欢写诗，听我念念，
《笔》过去倍忙繁/每天要写出/人的万语千言//如今甚清闲/萌在笔筒里/只是书房配盘……”
章太爷问：“看来笔要退出历史舞台啦？”
强强说：“毛笔书法再好，用途嘛只是去参加比赛，逢年过节写写对联。钢笔、签字笔这些也不会失业，开会签到、填报销单，偶尔写留言条、作一下记录，打临工的机会还是多多。”
大家笑起来。新夏说：“强强写的诗不仅是真情的流露，还继承了中国传统诗歌的优点，节奏可以，押有大致的韵。现在有些所谓的新诗，不讲长短、节奏和押韵，没有一点诗味，只能称为抒情散文。哎，读起云里雾里的，很难明确主题。”
强强说：“现在就是这种诗才吃香耶，爷爷的旧体诗的确写得好，但你们注意看看，主流报刊一年能上几首旧体诗词？”
章太爷和新夏似有所悟的点头。
强强说：“现在的师爷，除了摸清领导的想法，会运用新思维新词汇外，还要学会归纳提高后进行创造。”
当爷的当爹的表示不解。
强强说：“你们知不知道现在写文章、作报告要讲性感？”
性感过去是用来形容年青女人的，现在兼用来形容影视歌里的小鲜肉、在街上披红着绿的大妈都行，但用来形容写文章、作报告，如何靠得上谱呢？当爷的当爹的更觉得莫名其妙。
强强说道：“现在讲个话作个报告，不是强调必要性、重要性、长期性、艰巨性、复杂性吗？不是讲求使命感、责任感、危机感、紧迫感、荣誉感吗？简称就是性感嘛！”
章太爷和新夏笑得合不拢嘴。
强强说：“我也有创造哩，凡是开展一项新工作，都要挖空心思编些顺口溜，写报告作总结搞宣传这些都能用上，上级爱听，群众点赞。听我念几段......”
——大曾孙小迪
强强上小学二年级的儿子小迪跑进客厅叫道：“吃饭了！”
婆婆秀芝和小迪妈美美随即也从厨房来到客厅。美美笑着说：“聊一上午啦，强强你不累，爷爷和爸爸肯定都累了。抓紧吃饭和休息一下，下午还要给爷爷照世纪纪念照哦。”
小迪说：“我早就饿了，婆婆已经给我吃了好几块饼干......”
新夏的两兄弟离家千山万水，虽说现在交通发达，偕妻携子回到家乡团聚，为老人祝寿，加上来回路途总要担搁近一周时间，上班的工作忙，上学的不敢欠知识帐，只有来年春节黄金周举家回来后补。章太爷今天满百岁，利用周末的时间先给他照张世纪照留作纪念，是件当务之急的大事。
吃饭的时候，小迪说：“我要像太爷爷、爷爷和爸爸一样，长大以后当师爷，继承家传。”
四辈人都来当师爷！大家笑起来。章太爷说：“从‘发蒙’算起，当学生还不到两年，小迪啊决心下早了一点，多读几年书再说。”
迪迪说：“我给老师和同学们拍照后，再写几句表扬老师爱我们、同学团结友爱，积极参加活动这些话，发到班级微信群去，不仅老师和同学们高兴，有次校长看了还专门表扬了我。老师说我有当师爷的家传。”
强强说：“小小年纪就会瞎吹，你会写多少字？”
小迪说：“写不来的字，老师说可以用拼音代替，他也可以帮我写。不能写得罗哩罗嗦的，把时间、地点，人物和干啥事写清楚就OK。当师爷首先要学会照像。”
章太爷笑着说：“看来当师爷不是家传，我们家是在小迪这辈才首创的！”
新夏苦笑起来：“我发现，现在不少文章的作者功底不够，不是标新立异就是内容格式化，爱大量用照片。智能手机问世使照相普及了，哎，小小年纪这么认识也不奇怪。”
强强笑着说：“这娃娃有当摄影师的天份，读幼儿园时就学会了摄影，现在很会选角度，很会抓拍。今天让小迪当主摄影师肯定能胜任。小迪长大后能否当师爷的话题，我们抽空再聊好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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