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西博白茂青华侨农场侨二代叙述父母归国坎坷艰辛

因为印尼P.P.10号令,回国的华侨人数不少,遍布中国南方各个农场,他们的晚年情况,好坏因地而异。总的说来,不堪回首的北归之路是多么漫长,经过岁月洗礼、风雨相伴,他们的精神面貌,也在遭遇挫折及边缘化中,益发坚强百折不挠。

广西博白茂青农场也有一批华侨子弟,移居香港有年,如曾观玉等几十人,作者和他们有过接触,对他们在香港重建家园的顽强精神,乐观向上的坚毅心路,有很深的印像。也对他们时刻没有忘记农场,关爱留在农场的父老乡亲,感到欣慰。据知,在她们的推动下,香港邦加校友会成立至今,已经5次带乐队回到农场演出,慰问当地的归侨员工。

印尼华人领袖与香港侨界朋友,与茂青农场留守归侨老场员合影。(图:印尼星洲日报)

她们对中国政府规划的发展新农村蓝图,能够在茂青农场得以实现,抱有极大的憧憬,这些也令我深为感动。她们说,希望中国梦这个伟大的进程中,她们的第二故乡茂青农场,更加清廉务实,通过深入改革、振兴经济,早日摆脱贫穷落后,让归侨老场员过上好日子。

在简陋的老人中心观看香港邦加侨友会乐队的演出。(图:印尼星洲日报)


谁来捧上一杯清水?

1960年回茂青农场的归侨由1千多人至今已减了不少。每天清晨7时之前,农场有一小块地盘(不足千呎)是他们每天买菜和买肉的小街市,每天只聚一个小时左右。

在那,是这些老华侨相聚的地方,也是他们每天问安寄托的地方。每当数天不见熟悉的面孔,他们会相互查问,为甚么数天不见某某人呢?是否病了?这十多年来,他们每个人都相互牵挂对同乡的关心。由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和姑娘们,如今已是白发斑斑、满面苍悴的老人家了。

对自己的祖国,爱如自己的生命,当把一生献身於祖国,此时此刻,又有谁还记得他们的今日今时?昨日他们亲吻了祖国的泥土,今日又有谁为他们捧上一杯清水呢?

屋后种木薯补充食粮;女场员后面的老屋,也是归侨场员的居所;寂静的老人中心。(图:印尼星洲日报)

回中国

作者:香港邦加校友会常务副会长曾观玉

(一)“毛主席派船接我们回中国,孩子有书读,有饭吃。”妈妈告诉我,她就是这样跟随爸爸带我和一个弟弟回了中国,那是1960年10月。

我们服从祖国分配;在中国广西博白县文地茂青农场,那是一个山区。

如今回中国已经五十三年了,我问妈妈怎样度过这漫长的日子,妈妈说什么都不记得了。

只知道离我们住家不远有个火车站,火车每天清晨路过车站,会很准时地笛鸣,唤醒了生命新一天的开始,只知道应该起床为孩子们准备当天的一切了。一天一天又一天,就这样,看见孩子们长大了。

离开印尼文岛Mentok(码头),离开父母兄弟姐妹回到中国,是千千万万归侨们回中国所经历的生离死別。妈妈说,那一刻的再见,却是与父母的永別。

回到中国,爸爸是妈妈唯一的依靠,由于各方面环境的改变,妈妈变得恨爸爸,他们常为一些小问题发生口角,加上妈妈初时对天气冷很不习惯,披上厚厚的棉袄,盖上重重的棉被,冷时手脚僵痛,又要照顾几个衣服缺穿的孩子。面对一切的压力和改变,妈妈常流泪。爸爸只安慰:“中国还穷”

回想过年是我们做孩子最开心的日子,家庭条件较好的一些归侨,新年他们会多做几种糕点,例如Kue Semprot、Bolu KecilDodol,我们就用几个鸡蛋加入煮好的糖,加上面粉,印出一小块饼乾,就已经很开心了,虽然妈妈尽量让我们开心有东西吃,但她不开心,逢年过节,我发现妈妈躲在房流泪,我知道她又想起她遥远的父母兄弟姐妹,她告诉我逢过年都会想起父母,哭了十几年啦。

穷的没有办法,妈妈会把从印尼带回的衣服、布或较好的东西带到附近农村变换成红薯、鸡蛋等杂粮,给孩子们吃饱一些,但这些做法不能公开,妈妈会用布带把弟弟抱起,把东西放进怀,如果被农场干部知道会抓,说你“投机倒把”。

那时候爸爸工资很少,养活一家七口不容易,我还记得在农场食堂的伙食费欠费墙报上,爸爸的名字肯定出现在名单上,而在读书的我,逢交学费,班主任在班上点名欠费者,我都是其中一员,那时感到脸红伏在桌子上,告诉妈妈真不想上学了。

穷也许会挨过去,可是妈妈在农场的工作确是吃了不少苦头,分配妈妈放牛,带两头又高又大又黑的牛,凶起来的牛脾气拉都拉不动,一时又直冲横撞,把妈妈吓到脚软。

遇到种稻谷的时候,水田会有蚯蚓,蛇等软体昆虫,令她吓得呼天喊地。

日子是这样过去了,妈妈没有再恨爸爸,因为爸爸也是同在一个太阳下生存。妈妈的写照是当时回到茂青农场多数归侨经历一样。同等辛苦,是为了两餐,为了温饱,更为了孩子。

曾观玉的母亲罗木利(前排中)生前与印尼来农场探望的大姨罗木咪(前排右)、小姨罗木娘前排左)及小姨罗木圆与舅舅罗瑞贤(后排)合影。(图:印尼星洲日报)

(二)“中国现在强大了,我们回中国看看吧!”

这是住在印尼邦加岛的姨妈和舅舅一行十人,准备回中国旅行,顺道回广西博白县文地茂青农场,看一看她们的妹妹(我妈)。

五十三年了,姨妈已是83岁高龄了,这次姨妈几兄弟姐妹能圆梦,是他们青年的孩子们,付出一颗孝顺的心。

我们在中国深圳中旅社租了一部33人的中巴士,随司机几天旅途,经过湛江沿海一带城市观光,再转到玉林、南宁,然后又到江门、中山、珠海、澳门,让姨妈他们开眼界。

把途经地方的特色,风景介绍,繁荣的城市,日夜灯火辉煌的夜市,新奇事物,都展现在她们的眼前。

姨妈说以前中国的山头不长草,可现在绿色满山,盛茂的树林,路傍绿油油的花草,扩的马路,雄伟的建筑,街道车水马龙。加上香港的美食及澳门的豪气,姨妈他们伸起了大母指。

心情是愉快的,可惜将到农场时,离我们家900米之路程,路却烂得把她们吓了一跳,司机都叹了大气,这是甚么路?路面是大小泥坑,坑內却填上不大不小的石头,坐车摇晃似坐船一样。

我都很担心姨妈他们的安全。我们是晚上到达,路灯也没有,靠弟弟用手电筒照明引路,我告诉姨妈:这条路已50年不变,如果下雨天,那就更糟了,车行过时,你可变成泥娃娃了。修路的钱据说已拨了几次,但可惜修路的钱有脚,会自己跑掉。

李常密、连勤兰及曾观玉等,观看归侨老场员发扬自力更生精神经营的菜地。(图:印尼星洲日报)

相见时的千言万语,相拥已明了。我告诉姨妈,屋前那几幢房屋是1960年之前建的,已是50多年老屋,它是用泥砖(不是火砖)建墙身。木横条盖瓦片,现在这些老屋还有不少老归侨住。“为甚么政府不建房屋”?姨妈问。

有,在茂青一队山坡上新建了几幢房屋,优先照顾给华侨买来住的。

也是平房瓦顶,它漂亮的区别是屋顶用红色的,缺点就是不足二年多房屋已有裂缝渗水了。

53年前回中国坐船漂了七日七夜,如今姨妈他们兄弟姊妹相见也是七日七夜。“安乐”和“健康”只是相互的祝福,面对现实的生活和难忘的经历,他们免不了去倾诉。

许多从印尼回到农场的老归侨,现还在世的並不多了,今天他们老了,只求平安和健康,路的不便,他们难求平安。如果说健康,那就值得一提:农场领导说现在国家要搞规划,原农场的地和田都转买给什么企业建工厂,现农场附近都建了不少工厂。

茂青农场老归侨场员,还居住在摇摇欲坠的50多年前老屋。(图:印尼星洲日报)

贫困历史为鉴

转型后的华侨农场

亟待激活

现场直击:崎岖不平的小路,杂草丛生;残垣破壁的老房子,几近倒塌;衣衫陈旧、顏枯形槁的归侨老职工,这情景无不是他们悲催人生的坐标——年轻时的无私付出,年老时却体衰力竭、穷苦潦倒而无助。

我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它宛如时光倒流,绝对是50至60年前的中国,时光定格在那贫困衰败的一刻,但这是2011年9月20日,广西博白茂青农场二队的现实。

这里曾经安置了印尼华侨1千多人,多数是因为P.P.10号令,或由于排华等其他原因而回国的华侨。周新发表日期:2013-08-21 15:28

归侨老场员就像农场那无人留意的,在邦加也隨处可见的老鼠耳野菜(马齿莧,上右);仍然使用50年前的简陋水井(下左)。(图:印尼星洲日报)

作者与印尼惠州会馆副主席、印尼旅雅邦加烈华校友会顾问团主席、香港邦加校友会名誉会长赖科桦(木荣)、连勤兰伉俪,以及侨居澳洲悉尼的香港邦加校友会荣誉会长廖照山、颜丽珍伉俪,以及香港邦加校友会常务副会长曾观玉与其他成员,音乐人李常密、理事高俊忠等20多人,借陪同安排印尼群岛艺术团赴广东湛江访问演出之便,专门前往博白茂青农场考察调查的。

邦加归侨老太太风烛残年,无奈面对无尽的贫困。左至右:香港邦加乡亲钟美华、嫁到香港的邦加女子Yudi、赖科桦(木荣)、邦加归侨老太太、赖科桦夫人连勤兰。(图:印尼星洲日报)

老归侨职工见到我们来了,非常高兴,但更多的是令人心碎的倾诉,他们来自东爪哇、加里曼丹、苏北及邦加八港、勿里洞及马来西亚等

廖照山等印尼朋友,与来自印尼加里曼丹的马来裔老太太Amut倾谈。她的丈夫在P.P.10号令后不幸身故,为了完成亡夫的遗嘱:把子女带回中国求学,她义无返顾地带众子女回中国,经历了农场艰苦生活,但为人仍然乐观开朗。(图:印尼星洲日报)

香港邦加校友会的成员也感触良多,这个农场是被遗忘的角落,这些年老华侨,当年青壮年时期,满怀建设农场的热情,开山筑路、建房子、辟荒恳田,种植胡椒、橡胶等经济作物,为祖国提供紧缺物质,产品输出遭西方禁运的前苏联及东欧国家,换取当时非常珍稀的外汇,他们青壮年时期,流干了汗水,透支尽体力,当年老之后,无力再从事农业劳动时,却无奈接受这么贫困的晚年。

马来裔场员Amut(左)与曾观玉(右)推出曾观玉母亲兜风。这是2011年9月20日的照片,3年后老太太已经故去阴阳相隔。(图:印尼星洲日报)

这里见不到几个像样的房屋,仅有一些好丁点的砖瓦房,也是子女在香港从口中省下来的钱,寄回来建房的。像广东、福建几乎所有华侨农场,为落实侨务政策,政府提供一定资金,给归国老华侨场员,重建他们的居屋,退休金及医疗保障也到位,在这里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现居澳洲的香港邦加校友会名誉会长廖照山(左四),与印尼惠州会馆副主席赖科桦(木荣)等,倾听农场老归侨诉说他们的贫苦无助现状,脸上一片凝重。(图:印尼星洲日报)

不泄气的老太太

该场原先有几位马来裔男女场员,他们是因为异族婚姻,也受到P.P.10法令的影响,与华族配偶及子女,告别印尼祖国,回中国来到农场。现在他们已经凋零,只留下2位马来族裔女子。

作者见到仍然健在的其中一位,仍然身著Kebaya传统服装的的老太太,打听之下,原来她是马来裔场员Amut,已年过八旬。她原来家住加里曼丹,回国之前华族丈夫不幸身故,为了完成其夫的心愿,带领儿女回国,以便受到良好教育,她毅然告别心爱的故乡及亲人,从年轻到现在经历半个世纪,与归侨场员风雨同舟,经受过农场艰苦生活不平凡的考验。

不过,令我对她刮目相看的是,她逆境不泄气,荣辱不惊,心态非常开朗。她说,虽然生活不富裕,还好儿女都长大成人,分别在城市谋生。

对于自己的坎坷人生经历,她说不后悔,她还打趣地说,假如不回来,在印尼不做工就没有收入,这里起码还有退休金。

印尼华社领袖赖科桦(木荣)、连勤兰伉俪(左一、二)、香港音乐人李常密(左三)及香港邦加侨界朋友(右一、二),与曾观玉弟弟曾冉雄(中),在曾家门口合影。曾观玉与在香港的兄弟节俭集资,才建成此房屋。(图:印尼星洲日报)

印尼星洲日报‧

文/图:周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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