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江堰风情录|黄春红:窗外

窗外

黄春红

今天中午,我给自己泡杯茶,走到窗前,拉开浅黄色的落地窗帘,边喝茶,边欣赏友爱校园里的桃木梨树上绽放的花朵。忽然,从窗外的右边走过来一个胖乎乎的孩子,他穿着黄绿校服,戴着红领巾,皮肤白皙,小脸胖嘟嘟的。他的一只胖嘟嘟的小手伸到下巴,用食指和拇指拈下一粒饭,我以为他会丢地上,结果出乎意料,他把那粒饭送到了小嘴巴里,嚼了两下就吞到肚里。我放下茶杯,冲了出去,想问他是几年级几班的。可是,当我从住读部大门绕过去时,他已经快走到前面的教室了。
这孩子的举动让我惊讶、让我感动。同时,这孩子的举动,也让我想到了我的童年。
七十年代初期,我们麻溪家家都很穷,穷到吃白米饭都要等到逢年过节。那会没有打米机,稻谷要挑到碾米房去碾。碾出来的大米里面,会夹杂少许稻谷。在吃白米饭时,碗里就会有几粒稻谷。但我的家人无论是谁,都不会把稻谷丢桌子上或者地上,要用筷子把稻谷拈出来,用手剥去外壳,丢进嘴里,再端饭碗。因为母亲常说,每个人的额头上,都有七跟头发丝看着的,你所做的恶事、善事,包括浪费粮食,都会受到老天爷的惩罚的。
那会儿家里养了公猪,所谓的公猪,不是公的母的,而是生产队的。队里分的猪粮“玉麦”大多是烂玉麦,然而,就是那吃起来带苦味的烂玉麦,都被母亲营了一半来给人吃。因为母亲想到一个填补的办法,就是去饭馆挑潲水。麻溪老街有个国营饭馆,饭馆捞米的阿姨和母亲是好姐妹,饭馆的米汤和潲水都是母亲去挑的。每次看见母亲挑着水桶出发,我便会焦急地倚在门框上眺望。等把潲水挑回来,我便会挽起袖子,把手伸到潲水桶里捞,有时候能捞几把米饭。用开水冲两下,就当稀饭吃了。
而现在,哪家的条件都很优越,特别是小孩子,好吃的东西太多了。除了经常被大人带到大饭店吃美味佳肴而外,零食也成堆。这个孩子怎么就把下巴的一粒饭拈下来,又丢进嘴巴里呢?我想,或许与去年学校实施的光盘行动有关吧。
我国历朝历代都曾以不同的方式推行过“光盘行动”,不仅曾经进行过立法,更有皇帝曾专门下发过圣旨,指点剩菜剩饭怎么处置。万历年间,京城的酒楼里悄然兴起“轮转宴”,即官员之间请客时,为了显示自己的身份,分次上菜,每次上四碟八碗十二道菜,待品尝后撤下,再上一轮,循环往复,多至五六轮。而所上菜肴大多吃不了几口,就被倒掉了,为的是摆谱儿、要场面。万历皇帝得知后十分生气,令人彻查,摆“轮转宴”的大小官员十余人一律重笞,并予以革职,永不叙用。
至于友爱学校,是啥时候实施的光盘行动,我不得而知,但我清楚地记得去年五月六号,我第一天来友爱学校上班,就看到食堂外面的窗户上方拉着横幅:“倡导低碳生活方式,光盘行动是美德。”橱窗的玻璃上也贴着几个红字:“少打多添,光盘行动我能行。”那时候,食堂里面放着一个大桶,四周放了七八个小桶,还有一杆电子称。每个班级的剩饭剩菜都倒在小桶里过秤。我看到许多孩子都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剩下一点骨头,都用勺子轻轻地刨到小桶里。
今年开学,食堂里就不放小桶也不过秤了。不过多了几个戴着红袖章的学生,红袖章上写着 “节粮督导员”。他们转来转去,时而提醒同学不能剩饭剩菜,时而在桌子下面看看,有没有掉在地上的饭粒。就在今天中午,又看见了让我感动的场面。
孩子们吃完饭后,并没有立即离开座位,而是一只手托住吃得干干净净的餐盘,一只手用餐巾纸擦桌子。还有的甚至钻到桌子底下去,一只手拿着餐巾纸,一只手专心地捡着饭粒。这场面,直接让我的鼻子一酸,喉咙打结,热泪也禁不住滑落。于是,快步走到窗口,转过头望着窗外。
窗外有一排海棠树,开满密密层层红色花朵,在中午的阳光照耀下,就像一排喷着红花的瀑布。仿佛朵朵都露出红色的嘴巴,开心地畅笑着。我也笑,学校环境太美了。只要站在窗前,就会让我抛掉所有的压力和烦恼。让我这个前半生过着磕磕绊绊、苦不堪言的人,轻装前行。那心灵的旅程,在这梦开始的地方启程,陶醉在校园,陶醉在我的窗前。

关  于  作  者

About the Author

黄春红,女,四川省都江堰人。生于60年代末,小学文化,热爱文学。90年远嫁浙江,2016年4月回到家乡开始学习写作,现是成都市作家协会会员,都江堰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代表报》《四川农村日报》《成都日报》《安庆日报》《闽西日报》《惠阳日报》《都江堰报》,《龙泉驿》《光源》等全国多家报刊杂志。
(0)

相关推荐

  • 父母吃的是剩饭,身体力行的却是人生道理

    我的儿童少年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渡过的.在家乡时,常常能看到当妈妈的吃咿呀学语婴幼儿的剩饭.样子很是难看,粘满一嘴一脸,胸前一塌糊涂,桌子上饭粒一片.还吃得煞有其事,手拈陶勺,边吃边玩,高兴得不知所以 ...

  • 时代之痛:我们的城市发展已经抛弃了农村!

    文/焕炎 星期天到商场置办生活用品,顺便到蔬菜区买点菜回去,打算自己做顿饭,换一下口味.我买了些土豆,一细看商品标签,原来这土豆竟然还是来自遥远的欧州,是荷兰出口的,这个欧州小国荷兰,先进的光刻机不卖 ...

  • 日媒看中国“剩菜文化”:少点菜

    日本otekomachi网站4月20日文章,原题:用SDGs终结中国的"剩菜文化"?我去中国工作时,常有机会在豪华餐厅与本地人一起吃饭.从开胃菜到鱼肉.鸡肉.蔬菜.汤羹等都很奢华, ...

  • 都江堰风情录|黄春红:我的小脚家婆

    我的小脚家婆 黄春红 有一年初夏,生产队打麦子,太阳金杠杠的,麻溪田坝,包裹在金黄的麦浪中.时不时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麦香.打麦子的田就在家婆家旁边,而我家,挨着家婆家的.我追着板桶走,捡那种打不掉的青 ...

  • 都江堰风情录|黄春红:岷江上的船工

    岷江上的船工 黄春红 家住都江堰玉堂街道的二嬢,接近九十岁的人了,不但每天能爬几次六楼,记忆力还超好,口齿也很清楚.我每次去她们家,她都会一遍一遍地给我讲岷江船工的故事.讲着讲着,还会喊几声岷江号子. ...

  • 都江堰风情录|黄春红:金榜题名时

    金榜题名时 黄春红 三年前高考的头几天,我每天都给在绍兴读高三的儿子发微信.安慰他.鼓励他,给他加油.殊不知,踩到了"狗脚脚".他把我的微信和电话全关了小黑屋.他在绍兴,我在都江堰 ...

  • 都江堰风情录|黄春红:坚墙

    坚墙 黄春红 友爱学校的围墙根儿,有几株桃树,这几天开得正盛. 今天傍晚吃过晚饭,我和同事周姐去操场散步.想去围墙根拍桃花,远远就看见几个老师在墙根儿下摆拍.我小声开玩笑说:"你们看把围墙靠 ...

  • 都江堰风情录|黄春红:袅袅炊烟

    袅袅炊烟 黄春红 九十年代初期,我远嫁到浙江萧山.语言不通,饮食不同,好几年都不习惯. 嫁过去头年,每当傍晚,我便会站在三楼平台上,眺望西南方.家里的烟囱就在三楼,每次看到眼前的炊烟飘起,心里就特别难 ...

  • 都江堰风情录|黄春红:​办年货

    办年货 黄春红    记得十四岁那年的腊月二十八,生产队分红一百多元.那年代,一年到头挣工分,年底一把算.家中劳动力多的便是红社户,劳动力少的便是黑社户(要找钱给生产队).我家除了我而外,全是劳动力, ...

  • 都江堰风情录|黄春红:黄昏里的女人

    黄昏里的女人 黄春红 上个周末的黄昏,我从都江堰市区坐滴滴车,去天马镇的姐姐家.当小车拐进天马公路时,司机开始减速了.突然,司机说:"我们成都这几天热得很,你们都江堰太凉快了,你看这个树洞好 ...

  • 都江堰风情录|黄春红:九月,开学了

    九月,开学了 黄春红 9月1日早上,细雨霏霏,把都江堰友爱校园里的树叶淋洗得清亮,在天宇下显得晶莹剔透.几株大盆景里面的金蛋子树,在校园内各种鲜花映的衬下,美到极致. 8点半,雨停转晴,我一边欣赏着校 ...

  • 都江堰风情录|黄春红:月光下的玉麦林

    月光下的玉麦林 黄春红 八十年代初期,我以语文九十多分的成绩,考上了麻溪中学(初中). 中学地处麻溪乡政府的沙金坝,距离我们老麻溪有七公里路程.那会儿正直土地承包到户,家中缺少劳力,我读初中是母亲咬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