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容老去

从容老去

【一】

一年只去两次理发店。上半年一次，下半年一次。

三十五岁以后，决定不再穿黑色衣服；四十岁以后，决定不再烫头发。

我去理发店能做的事，只有修剪头发。其实，一年两次也远远不够。因为，更多时候，我都是对镜自理，那日渐稀疏的头发帘子只要不碍眼、不挡光就行了。至于好看赖看，我不在意。原本也不是美女。

小区门口的理发店开得真长久。十年不止了。周边多少店铺忙着开业，忙着溜之大吉，只有这家夫妻店始终坚守，最初剪个头发才要五块钱，很难想起这到底事多久以前的事了。

如今，胖子给我家儿子理发的生意被全能的大师抢了。我还不忍心将自己这么金贵却日渐稀疏的一脑门子头发交给大师处理，可是，这次怎么感觉胖子的手艺不如从前（上半年）了呢。也许，不是手艺问题。而是，这半年来，我又苍老了许多。绝非伤感。我只是非常诚恳地陈述一个事实。接下来，要不了多久，我就要说“不染白发”的话了。

图片来自老树画画。致谢。

【二】

妈妈在我这个年岁的时候，就开始染发了，甚至还更早。小县城里，哪里会有什么高级的染发剂；妈妈更不会舍得花钱去理发店染发。所以，每隔几个月，她就去县城西边那个算是很大的百货商店买染发膏。我喜欢陪妈妈逛街，也不仅是逛街，可以说，她去哪里都会带上我。哪怕是去爸爸单位找领导讨公道结果大吵大闹，我都亲临其盛。妈妈年轻时，特别爱美，又贼拉厉害。

那个年代，一盒染发膏便宜到只要角把钱。质量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不妨直接说：劣质产品。我记得，那个百货店还卖祛斑霜。妈妈脸上有雀斑。所以，买染发膏总会顺带买祛斑霜。染发膏装在没有掌心大的黑色见方纸盒里，祛斑霜装在巴掌大的银色塑料袋里。

妈妈用这种廉价又劣质的染发膏染头发，染了我们兄妹的整个读书时代。拮据的家庭收入，不允许她用更好的染发剂。可是长得漂亮又爱美的妈妈，不会轻易放弃自己追求美的愿望。

我的相册里收藏着一张妈妈刚烫过头发的黑白照片。照片里的妈妈很年轻。她头发没开始变白的时候，很喜欢烫头发。那时，烫头发也不过三五块钱。尽管，对于小家小户来说，也非小数目。我知道，妈妈只在两种情况下，非常坚定毫不犹豫地给自己花钱：最开心的时候，和最伤心的时候。我比谁都知道，她伤心的时候比开心的时候多。

妈妈出门花钱把自己弄得漂亮了，也会给我带好吃的回来：只有我嘴馋。

【三】

妈妈下决心再也不染发了，是十一年前，哥哥将他们接到北京以后。再好的染发剂都会对身体有伤害，妈妈已经能够平静从容地接受现实的老境：她已是不折不扣的老人了。我这样说，也与伤感无关，是在平静地陈述另一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