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元平 | 小镇往事

1984年夏,正是我参加工作的那一年酷暑。两年来为了打工挣钱而多地奔波,如今鬼使神差地流落到了苏尼特右旗白银哈尔镇,这个具有浓厚蒙古族特色的小镇就坐落在集二线铁路的一个咽喉要道上。小镇内居民不多,却放眼空旷,足有几十平方公里的样子,镇内居民大多为蒙古族牧民。除了苏木政府、学校以及一些机关单位为砖瓦结构的房子外,其余大部分为白色的蒙古包,具有浓郁的地方民族特征,走在大街上,满眼的少数民族服饰,长袍,长褂,腰带,马靴,彩带飘舞,骑马拉缰,偶尔还可以看到双峰的骆驼,放眼望去,白色的羊群尽收眼底,一派绚丽的草原风光。

刚到了小镇,托亲戚在铁路系统就找到了零活,正好那年白银哈尔车站正建设双股铁路(原来只有一股单行道)。我们就在离铁道不远处搭起了帐篷,安顿了下来。每天在集二线的道基旁拉土垫路基,那时候,人们干活的生产工具,生产方式还十分落后,大部分都是靠手搬,肩扛,最先进的要数小四轮拖拉机。我仅靠着一把大铁锹,单枪匹马就在这个特色小镇施展开了我的力气,几个月坚持下来,汗流了多少,罪受了多少,只有我自己知道,现在才觉得,就是这恶劣的环境才造就出了我钢铁般的性格。

在这儿打工的人很多,白天里可以说人山人海,干起活来,尘土飞扬,机声隆隆,一派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运土工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小,为了一份收入,磨破手,压破肩的人随处可见,就是这无数的抬土工人凭着勤劳的双手,保证了铁路工程的顺利进行,当年入冬前,工程顺利峻工通了火车。我们部分打工者代表也应邀参加了通车剪彩仪式。

气候进入了九月份,天气渐渐转凉。我随着施工队变换了打工场地,被派到了白银哈尔铁路给水所建设工地,因为铁路加了股,火车加水系统相应也要改造。施工现场就在白银哈尔镇南的山坡上,在这里将要建设一个大型的供水高塔。我与工人们每天往返于水塔与帐篷之间,吃的是自己掏钱,铁路食堂供应的馒头、咸菜、酱豆腐,干的是挖沟、填土、打混凝的重体力。就在这个给水所的工程技术人员中,有一个当地小镇小伙子,当时年龄和我相仿,叫钱腾江,20岁上下,当时他是刚刚接了父亲的班,父亲退休前是铁路系统的部门领导,来建设工地是来锻炼的。渐渐的交往中,了解到他的文化不高,从当时情况看,至多是初中文化。由于他在工程现场实地实习,每天与我们一块儿在土里滚,沟里爬,我们干重活,他指手划脚,因为他出生在干部家庭,生的细皮嫩肉,力气不大,平时讲普通话,浓眉大眼,高颧骨,宽额方口,一看就不是种庄稼出身的农民,却像一个骑马摔跤的赛手。他的衣服装束很特别,虽说在工地干点轻活,但对衣服十分爱护,生怕弄脏了半点儿,处处表现出了怕脏又怕累的品质。看样子年轻力壮,干起活来消极怠工,总是没干几下就坐在了土堆旁,开始抽烟,抽的香烟都是带“金”字的过滤嘴,与我们相比,真是天上,地下两重天。每当歇息时我常常想,看人家有多么潇洒自由,不用干活就能抽好烟,挣大钱,再看我们一个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叫花子一般。我们这些打工者苦活累活都得干,挣的工钱不多,没有资格讲究身上的衣服。衣服脏与不脏不说,只要遮住肉体,不觉得冷就行了。

在铁路系统几个月的打工经历中,渐渐地对钱腾江有了更深的了解,他出生在苏尼特右旗赛汉塔拉镇,父母都是铁路干部,从小没有吃过一点苦,见识也比较少,与我们相识,只是刚刚步入社会,学历不高,却也有点儿勤奋学习的品质,每天我们一起上下班,虽说干的活儿不同,但每天都要进行语言交流。我们一起干活的民工中,大部分人不是文盲就是小学文化,真正能够与钱腾江心灵沟通的人很少,再加上他是当地人,个性上也有些特别。讲的汉语,却骨子里有一股强悍的民族气息,又会讲当地方言口语,会骑马,义气很重。在共同干活的时间里,我与他也学到了不少原来不知道的知识,像当地人们的习俗、礼仪、传统等等,也学会了许多日常地方口头俗语,到了打工结束,我的当地方言水平达到了能用口语进行交流的程度。半年的朝夕相处,他对我也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发现我懂得许多关于物理,化学的知识,并能将这些电工知识运用于铁路系统设备的安装,调试实践中。他更加羡慕我所知道的理论知识,佩服的达到了炽热的状态。在以后的相处中,他常常把自己的工作服送给我,平时又给我买饭吃,我有什么困难他尽量帮我解决,最后还要与我结义,提出了要我帮他学习铁路系统的电工知识。他的挎包里经常装着买来的有关电工理论常识的书籍,这些书里讲的知识很简单,不及高中物理电学中的一些皮毛,对于这些电流、电压、电阻最简单的理论在钱腾江脑中都是深不可测的东西。到了下雨天,我一有空就辅导他,给他讲解一些电流的原理,从最基础的电子理论讲起,同时也提高了我的言语表达能力,为我后来从教打下了一定的基础。

钱腾江,一个纯朴天真的当地小伙子,心里充满着热爱生活,热爱科学的好品质。由于他从小生活在牧区嘎查,后来随着环境的改变又迁入了牧区小镇,形成了他特有的个性,或许代表了那个时代千千万万的由牧区嘎查到城镇生活的人文理念,也是当时社会大环境造就了他刚毅,果敢的性格。他的接受能力也很强,但文化程度不高,只有初中学历,对我的讲解,大部分都能听得懂,对于书中的理论知识,我通过各种办法传授给他,到最后,他的电工水平也达到了一定的层次。

我想他永远也不会忘记我对他在事业和工作中的帮助。

1984年的深秋,北方的牧区冷的又早,铁路系统施工即将停工,我就要离开工地回乡了,钱腾江约我在小饭店长谈了一次,他请客,向我讲述了他的身世以及他的学习,生活等具体情况,极大地表示了对我的信任,以及对我辛苦打工的同情。临回乡的前一周,他突然找到了我,告诉我一个好消息,将我接收到他们铁路系统内部做合同工,工资待遇32.8元/月,然而在当时农村经济,社会背景下,我正值二十来岁,正是急用钱的时候,每月只挣三十来块钱,牛年马月才能挣回娶媳妇的钱,就婉言谢绝了钱腾江的好意,失去了一次在铁路系统工作的大好机会,直到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岗位竞争的激烈,我才意识到了当初没有到铁路系统工作是一次重大的失误。

从离开白银哈尔铁路给水所工地回了乡,从此再没有了钱腾江的音讯,那时候交通不便,信息不灵,虽相隔不足百里,却成了千里之遥,几十年过去了,回忆他的为人作风,颇有些思念,如今或许他高升了,或许他仍然在铁路部门工作,都在我的心中成了一个未解之谜。

几十年来,回顾曾经与钱腾江近半年的共同劳动,共同学习,总有万千思绪,人到中年期盼着我们能够再次相见,共叙那不曾忘记的青春岁月。

投稿微信:nmrwsd

竺元平

【作者简介】竺元平,中共党员,中学高级教师,1964年2月出生于商都县。1984年10月参加工作,喜欢读书、写作,曾在多家网络平台刊发十几万字的作品,被《海纳百川文苑》平台聘为副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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