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湘文艺】赵隆君/腊月归途 / 开普饭

腊月归途

作者：赵隆君

腊月28，正是年关，多数外出务工者、谋生者、驻足者纷纷回到了家乡。是的，平江有座回头山，无论你走到哪里，无论你处在他乡多久，无论你与远方结下了什么不解之缘，或穷也好，或富也罢，只要年关一近，外出的游子都会不约而同地速速踏上归途，真是“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对于我大平江的人们来说，仿佛年的意义不止是一个盛大节日那么简单。

由于各种杂事堆积在一起了，这个年关，我回得比较迟一些。那一天，不知道是老母亲第几次询问何时归屋？总之等我携妻带崽儿回到四湾的时候，母亲早已经将腊鱼腊肉准备好了，该置办的年货也基本到位。我问母亲，大过年，我还需要做什么？答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以见得，当乡里乡亲不时地在家门口晃来晃去，总是向母亲盘问我的归期时，她老人家对于我今年的晚归多少有些情绪。

回家的感觉格外好，仿佛空气都是甜的，菜园子里，各色青菜长势正佳，绿油油见证了岁末年初的喜悦。闲不住的母亲将菜园打理得顺眼顺心，火锅配菜基本不需要上超市。锣响了，狮子花灯舞起来了，小伙子丫头们嘻嘻笑笑追个不停，闹个不停。因疫情期间被砸的麻将馆，老板又配了几张新桌，重新恢复了往日的红火。村头小卖部人声鼎沸，各种着装集聚在一起，谈笑风生，热闹非凡。我挤过去买了包烟，搭了包槟榔，正撕开金线时，后头小伙突然发问：“哟子才回来？”……然后手里还没捂热的张兴发就在嬉笑声中被瓜分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空袋子还十分不情愿地塞回到我手里，实实在在，毫不夸张亦毫不留情。

腊月29，休囚了一阵子的天放晴了，也许老天也识得人情味和年味，不是凑巧，而是帮忙，就怕我平江人没有过得上热闹年，故意将温度调到20度出头，年都还没过，小伙子们就穿上了短袖。

在父亲的遗训中清楚地记得“兄弟姐妹一定要团结”这句训语。因此，每年的腊月29日，无论天晴或者下雨，无论事多或者事少，都会以母亲的名义邀请父亲名下的所有人回来吃团圆饭。一娘生三女，还有一对儿，子子孙孙加起来确实不止一桌人，但从来就不做两桌坐，这才显得亲切。

我特意起得早一点，感觉回家的觉睡得实在踏实实在香。窗外，五点孩童吵翻天，六点公鸡叫不停，七点鞭炮声不断，八点阳光入床头，我还睡个毛线！我翻起身穿好衣服，给康妮冲好奶后就出了门。站在花坛边，小小桂花苗居然又开花了，香倒是不蛮香，但给人感觉很舒服。望过去，炉大炮开始杀鸡了，利架子也摆起了香案准备敬老爷，永喜打开了园门在扯盐芯菜。家家户户都在不亦乐乎地忙碌着。幸亏昨天我就磨刀宰了鸡公，不然今天的事还有点多。厨房里，母亲和嫂子已经摆开架势办厨了，牛三牛四牛五都在同一时间开火，炆牛脚，炖鸡，炒笋……搞个冇停冇住。随着腊猪头起锅，老哥已经摆上香案准备鸣鞭放炮过大年，恭请各路神仙，祖宗上荐三代亡者都回家过年，保佑来年风调雨顺，有赚有赢。为何只上请三代？再上第四代我也不认得了，也记不得那么多，只怕也不得保佑到我这里来，我还是务实一点好。

饭菜差不多了，姐姐姐夫们也都差不多到齐了，开饭了。团圆饭，互相点赞发红包，祝福老者寿高百斗，少者锦绣前程，互相祝福。三杯酒下肚，我的祝福也很简单，惟愿家中无波浪，母亲乐安康，其他别无他祈也。

大年30，2020年农历的最后一天，充满着特殊意义。小孩们早早准备好袋子和手电，挨家挨户请辞年。果然是平江特色，赶紧给辞年的小朋友发红包。络绎不绝的小朋友来来往往这家进那家出，看着他们满脸笑意和满足感我也甚是满足，因为我也曾童年过，只是不再而已。再晚一点，大人们也出门到亲房长者家里去辞年，你来我往地给老一辈请安再送点小礼物，图个吉利，顺个开心。

这一晚，我又特意喝了点小酒，陶醉在这种地方文化风俗之中，我看着匆忙中来辞年的小朋友和大人们，感受着家乡年味所带来的快感，我在想，幸亏我回来过年了，要不然真的会错过许多美好的瞬间，这种美好远超过了明星云集的春晚，真是你有你的娱乐，我有我的快乐。不同的是，我还有我的特色，那就是家乡的特色，人文关怀和至亲至善的特色。

一不小心就是大年初一了，没有谁会在此时喊你起床，可是都起来的很早。老兄和我带着香烛鞭炮早早就到车田庙向社主城隍爷拜年出行请安，再到父亲的坟头送亮拜年，这是十三年来始终坚持如一的惯例。不知不觉父亲已经离开十三个年头了。2021年的第一天，我在父亲坟头点上长长的鞭炮，烧大堆大堆的冥纸，为我的母亲、妻儿祈祷，也为我自己祈祷。毕竟归途不一定如虹，但家乡始终还在。

当我背起行囊远行于他乡之路上我就很清楚，总有一天，我依然会是那个最急切的回头者，只是我需要重申，我不是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