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小街

作者/洪剑波
今天,我又回到我的故乡小镇鹤毛街,(以前都叫街,小街我觉得更亲切,带着历史的烙印,所以后面我都以街称呼)多少年了,从我十三岁离开了家乡,以后虽偶尔回来过几次,也是匆匆一别,最长一次是连续十二年没有回来过,这之前又已经连续五年没有回来了,今日回来也是偶然。
故乡鹤毛街其实我也不是很熟悉,在我少年时曾经来过不少次,依稀记得那些年少时的某些片段。
今天我走在这曾经熟悉今日陌生的故乡小街,泪模糊了我的视线,这不是煽情,只是触景生情,情不自禁,有点文人情怀,尽管我不是文人,但情感还是比较丰富,所以对故乡小街印象尤其深刻,那里有我年少时的美好记忆。
我日夜思念的故乡小街已经找不到往日的影子了,街上现在都是二三层新式楼房,底楼做商铺上面住人,其实现在很多也没有住人,房子都空关着,年轻一点的都出门打工去了,在家的一般都是老弱病残妇幼婴,还有不少是新建的六七层多层住宅楼,很多还是刚刚造好没有销售出去,他们和中国千千万万个小城镇一样,没有一丝特色,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相比之下我记忆中的那个破旧小街却令我永生难忘,她就像脐带连着我的血液涓涓不息,血肉相连。
那时,每年的农历十月份左右我经常和母亲一起挑着茅草上鹤毛街赶早市,(我们叫上鹤毛河)初冬,早晨四五点钟外面天还很黑,也很冷,人刚起来还瑟瑟发抖,我们在家做点早点吃,一般吃的面条,有时是摊小麦面饼和冻米等,冻米就是把米蒸好再冻,再晒干然后炒,炒熟米会胀发大,然后用开水冲泡,里面加点盐和猪油,甜的就加糖,糖打蛋也是招待贵客的招牌,(实际上就是荷包蛋,我们地方叫糖打蛋)里面加些冻米放一勺红糖,一般到某某亲戚朋友家吃了冻米加三个糖打蛋证明是对你很客气的,当贵客招待,客人也觉得很有面子,那时候红糖很少,糖和肉类等很多副食品和生活用品要凭票购买,主要也没有钱买,我记得我家是一根筷子前面用布条绑成一个疙瘩,炒菜的时候在猪油里滚几下然后放热锅里刷几圈,再把菜放进去炒,菜干巴巴的,就是那样吃的也很香。
家乡的饭菜令我没齿难忘,记得那些腌的烂萝卜和腌的咸萝卜菜里面一般四五月份有很多蛆,如果洗的时候没有洗尽烧好的菜里面都还有蛆,我们就用筷子挑出来扔掉继续吃也很正常,烂萝卜一般放饭锅里蒸很好吃,最好多放一点猪油,可那时候猪油都不够吃,猪肉都凭票购买,平时烧菜时都得节约,主要也是没有钱买不起,咸萝卜菜是主要腌菜,一年到头基本都有,还有腌豇豆腌冬瓜皮,豆腐渣也是经常吃的,如果有点红烧肉汤倒在豆腐渣里面蒸一下那真的很不错,平时油都没有,更别想红烧肉汤了,除非有亲戚来,那是我们小孩最开心的事,总希望他们能留点剩鱼剩肉剩汤之类的给我们解解馋,还有过年腌制的咸鱼咸肉挂在屋檐下平时舍不得吃,过年每家每户多少都会买一点肉腌一下,即使没有钱赊账也要买个十斤八斤的,一是肉过年要用,因为那时家家都有很多小孩,平时也很少吃肉,只有过年给他们解解馋,二以备来年招待客人用,鱼是我们大队水库里集体养的,过年每家也能分几条,有时候圩上亲戚送来几条鱼,(圩上是平原地区,我们家是山区,圩上河汊很多,所以鱼多)还有自己养的少量鸡鹅鸭,这些东西自己家里平时舍不得吃都腌制起来,如果有客人来招待客人,一般这些鱼肉等到开春以后太阳一晒上面都附着蛆和苍蝇籽,苍蝇嗡嗡到处飞,但是那个咸鱼咸肉咸鸡咸鸭真的很香,让人垂涎欲滴。
清晨我们打着手电筒,把捆好的干茅草用绳子兜好,大人们挑四捆,我们小孩和妇女挑二捆,二捆也有一百斤左右,大人挑二百斤左右,有些大个子有力气的挑六捆有三百斤左右,那时我们都仰视这些男子汉们,心想,有一天自己也能像他们一样挑六捆茅草就好了,我们挑着茅草走在凹凸不平的路上,有人打着手电筒,有人摸黑前行,大人们和小孩们各自三三二二结伴同行,一路聊些家常,一开始挑起来还轻松,挑着挑着感觉脚步越来越沉重,渐渐地大家都喘粗气了,我们村到鹤毛街大概有五公里左右,一般路上要歇二三次,这样挑到街上衣服都湿透了,到了街上以后站街道边等待买主时,汗水湿透的衣服让冷风一吹沾在身上冰凉得让人直打冷颤,如果身体抵抗力不好很容易感冒,但从小在这艰苦的环境中长大早已都历练出抵御这种风寒的能力,大家都站在那里等待买主,一般身上湿透的衣服也慢慢捂干了,天气寒冷双脚冻的脚趾都发麻,当时人们的脚上大多数都是黄色解放鞋和布鞋,鞋底也薄,很多还都没有袜子穿,鞋也有破洞,脚趾都露了出来,或者鞋后跟鞋帮破了,总之完好的衣服和鞋子很少,衣服也大多数都打了补丁的,在这物质极度匮乏的岁月里,人们对于生活的要求也降到最低点,一家人能吃饱饭身体健康已经很不错了,如果过年能每人做一身新衣服新鞋子就已经很满足,像我们这样的困难家庭连饭也吃不饱,天天喝粥,粥里面米粒都找不到几颗,我一点都没有夸张,因为米粒大部分都要捞上来蒸给干体力活的大人们吃,大人也只能半饥半饱,我们小孩就只能喝点米汤,那才叫真正的稀饭,都能照见人影,另外还有山芋,也就是红薯,但是红薯也不是一年到头都有,没有红薯的时候就光喝粥吃咸萝卜菜咸豇豆咸萝卜,反正就是咸的东西,因为咸菜类好保存。
六七点钟时,小街已经是人头攒动,农民把自家种的菜,自家养的鸡鸭鹅鱼,牛贩子,买小猪的,买肉的,还有我们这些山里人买茅草的,以及各种做早点的,炸油条炸饺子炸糍饭糕 蒸馍馍  粥 面条等各种小吃,商店也开门了,里面有各种烟酒 糖果糕点油盐酱醋茶  解放鞋 布匹  学习文具等商品种类繁多,小镇热闹而繁忙,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

街上的政府部门,粮食站邮电局电影院储蓄所派出所也都上班了,小街在贫穷中带着快乐的情绪,就像这清晨中即将到来的喷薄日出让人期待。

一般八九点钟茅草也都能买出去,一百斤茅草大概能卖三块钱左右,买完茅草在街上逛一圈,看着那些好吃的早点口水直流,那黄生生的炸油条炸饺子馒头和面条喷香的味道直往你鼻孔里飘,可油条饺子要五分钱一个,太贵舍不得吃,(大概五分钱一个),想最差能搞二个馍馍吃吃也可以,可是这些钱家里要买油盐酱醋等生活日用品,还有小孩上学学费书本费,粮食不够吃要买粮食,衣服也都破了补丁打补丁没有钱买,人情往来费用要钱,还是咽咽口水吧。
街上瞎逛几圈后,然后带着几分意犹未尽的遗憾在太阳的照耀下走向回家的路,生活虽然很艰难,可是我们终究是孩子,少年不识愁滋味,此时我们还是不能真正感受大人们生活上的艰难。
几十年过去了,当我回首往事,依然是甜蜜中带着忧伤,今天走在这曾经多少次走过的街道,我已经寻觅不到小街往日的身影,心中莫名有些感伤,小街下起了沥沥小雨,我默默地从小街的这头走到那头,再从那头慢慢地往回走,任凭小雨滴在我的头发上,任它浸透我的衣服,浸透我的身体发肤,小街让我的感受还有很多,只是她在我的内心深处,我只能独自体会,独自神伤。
感谢那些艰难的岁月让我成长,感谢那些艰难的岁月让我有一个坚毅的性格,感谢那些艰难的岁月让我有一个善良的品德,感谢那些艰难的岁月让我懂得感恩,感恩父母,感恩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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