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文百年,我们拿什么来纪念?》中,我谈及学科体系的演进,举了一个例子:“1915—1916年京师大学堂‘中国文学门’的课程总共9门:中国文学史、词章学、西国文学史、文学研究法、文字学、哲学概论、中

严禁“清考”引发热议,陈平原曾有如何上课三大良策日期:2019年10月14日 18:31:54 作者:陈平原

【导读】上周末,各大媒体争先报道教育部发布《关于深化本科教育教学改革全面提高人才培养质量的意见》的新闻,随即“坚决取消本科毕业前补考” 登上微博热搜榜第一;对此前披露的“连续3年不给本科生上课的教授和副教授,会被清理出教师系列”的消息,意见也有了明确的“切实落实教授全员为本科生上课的要求”。中国教育要成为世界强国,需要学生、教师以及制度等多维要素的共同努力。在数年前,时任北大中文系系主任的陈平原教授(文汇讲堂第120期嘉宾)2011年曾发文《上什么课,课怎么上?》,从中文系的“课程设计” “课堂教学” “课前课后”三个角度提出了他的建议。今天看来,仍然非常中肯。讲堂就此做分享。

2018年3月,陈平原做客第120期文汇讲堂《致敬与分享:青春·奋斗·责任》目前各大学中文系所传授的知识,不仅仅是“文学”,还有“语言”及“古文献”等,即便如此,思路还是一样——只有将课程、讲义与课堂这三者交叉重叠,互相映照,方能较好地呈现中文教育的立体图景。当初写这篇论文,目标很明确,首先是“考古”,而后才是“鉴今”。文章写完后,我一直在想,今天北大中文系的状态,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基础课需相对稳定,选修课放开,避免博士阶段还改病句第一,先说“课程设计”。在《中文百年,我们拿什么来纪念?》中,我谈及学科体系的演进,举了一个例子:“1915—1916年京师大学堂'中国文学门’的课程总共9门:中国文学史、词章学、西国文学史、文学研究法、文字学、哲学概论、中国史、世界史、外国文:而2009—2010学年第二学期北大中文系开设的研究生课程,总共是57门。”我特别说明,课程并非越多越好,必须重新评估。我的设想是:基础课别乱动,需要相对稳定,这不是为了老师讲授方便,而是为学生的未来着想。选修课则必须开放,让老师有尽可能大的表演空间,学生有更多自我设计的可能。二者之间如何协调?本科、硕士、博士阶段课程有何差异?这些需要认真反省。依我浅见,目前盲目扩大选修课,增加本、硕、博的学分要求,不太合理。我在台湾大学、香港中文大学讲课,发现他们的学生基本训练都不错。反而是北大中文系,学生水平很不均匀,常常是才气有余而训练不足,甚至到了博士阶段还在改病句,调注释。思维活跃,想法很多,初看才气横溢,细问不知所云,这样的学生,我戏称为“演讲综合症”。这跟我们的教学方式有关,越是名校,越是名教授,越不屑于“斤斤计较”,于是培养出一大批意气风发但粗枝大叶的学生。不止一个美国教授跟我感叹:听你们的学生发言,真是聪明;可到了写论文,为什么训练这么差?一开始,我以为是文化隔阂,后来才明白,确实是我们的问题。基于“精英”乃至“天才”的假设,我们认定学生都能无师自通,不必再练习“操正步”等小儿科的动作。因此,我们的选修课很多是表演性质的,听众只需观赏,不怎么介入,很轻松。教授们讲得酣畅淋漓,学生们听得如痴如醉——这样的课不能没有,但也不能太多。理论上,每门课都重要,不该厚此薄彼;可实际操作中,不能不有所侧重。优秀教师就那么多,不可能包揽全部课程;再说,不怎么优秀的教师,你也得给他/她排课。如何排兵布阵,以达到扬长避短的效果?主要精力到底放在刚入学的本科生,还是毕业论文指导,抑或研究生培养?通识课放在什么位置?专业课与平台课的关系,所有这些都值得深思。而更重要的是,如何调动教师们讲课的积极性。

陈平原著作《大学何为》2011年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好课堂不但要教师谈吐自如,还要学生“莫逆于心”第二,我想谈谈“课堂教学”。从学术史角度,探究现代中国大学里的“文学教育”,着眼点往往在“课程设计”与“专业著述”,而很少牵涉师生共同建构起来的“文学课堂”。对于学生来说,直接面对、且日后追怀不已的,并非那些枯燥无味的“章程”或“课程表”(尽管这也很重要),而是曾生气勃勃地活跃在讲台上的教授们,单有演讲者的“谈吐自如”还不够,还必须有听讲者的“莫逆于心”,这才是理想的状态。《中国青年报》2010年11月6日发表《部分大学课堂师生心照不宣一起混》,称:“高校对教师的考核重在学术研究,上课只是为了完成相应的工作量,于是在课堂教学中,教师所投入的精力便十分不足。由于课堂缺乏吸引力,学生感觉学不到什么东西,但该走的形式又必须走,因此上课便成了走过场。”问题是提出来了,可怎么办?后面开出的药方并不高明:“要想改变这种状况,首先必须调整学校管理模式,避免行政对学校办学的干扰,在此基础上,推行学术自治、教授治校……”。目前中国大学的困境,不是一句“教授治校”就能解决的。在我看来,教授不把教学当回事,有很多因素。我在好多国家及地区的大学教过书,中国大学(起码北大如此)对教学的要求是最宽松的。制度不严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教授们对作为整体的“学生”不够尊重——某种意义上,那可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有的学校课太多,教师忙不过来,没办法,只好放羊。重点大学一般不是这样,主要还是制度设计以及老师们的心态。院系一级的管理,最困难的是教学、科研以及社会服务,到底该如何核定。没有具体要求,则一盘散沙;规定过于僵硬,又恐怕窒息活力。作为大学教师,你只能要求一定的课时量;至于教学态度及效果,很难评断——尽管教务部门每学期都组织学生打分,但这不一定准确。为北大中文系百年系庆,我们编《我们的青春》等六种纪念文集,选文时,看到好些系友的批评,有的话说得很难听。除了对教师们的讲课不以为然,老生甚至向新生传授经验,说你在北大中文系念书,要想毕不了业,那是很难的。当初老师们好心,不愿为难学生;可你知道学生们在背后以及事后是如何埋怨的吗?

认真学习,是走向教育强国的基石以讨论课为例,扩招后忽视了上岗培训,只求“不出事”可最近十几年,在中国,与高等教育大规模扩招并存的,却是大学越来越不敢严格要求学生。统计一下马上就明白,每年有多少大学生无法准时毕业,有多少博士研究生没拿到学位,淘汰率如此之低,你以为是中国大学的教学水平迅速提升,不是的,是大家心照不宣,以“不出事”为最高原则。只要能将学生平安送走,就万事大吉了,质量差一点无所谓。这涉及课到底该怎么上的问题。以前有严格的上岗培训,还有老教师带新教师的制度。现在注重科研,把教学看得很轻,明知这是大问题,可被轻轻地放过了。中小学有教学观摩,也讲教学法,可你要是在大学这么做,会被嘲笑的。但如果就此认定,大学课堂上就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爱怎么讲就怎么讲,似乎也不对。课讲得不好,有人是不认真,有人则是没经验。举个例子,现在很多大学开讨论课(seminar),老师们就知道安排学生发言,自己简要评说几句;至于如何组织课堂,进行有效的教学活动,并没有很好的计划。其实,每个开设讨论课的教授,都应该对讨论课的渊源、宗旨以及技巧,有大致的了解与掌握。否则,教师不知道如何用力,学生又误以为你偷懒,课堂变得毫无生机与激情,还不如原先的“演讲式”教学。我在德国海德堡大学跟瓦格纳教授、在美国哈佛大学跟王德威教授各合作开过一门课,知道他们上Seminar时很用心,花很多时间,学生也确实有收益。

德国海德堡大学瓦格纳教授(左)、美国哈佛大学王德威教授(右)上Seminar时很用心,学生受益对于教学,不仅看“课上”,还看“课前课后”第三,关于“课前课后”,这就更难说了。一些西南联大老学生回忆沈从文讲课,课上并不精彩,课后聊天则让学生收获很大。经常跟学生(主要是研究生)一起读书,讨论学问及人生。这样的教授,当然值得表彰。但按照目前的制度设计,这课前课后的活动,不算科研成绩,也无法计时报酬。这就导致很多教授一下课就不见踪影。你不能批评他/她,因为没有硬性规定,总不能要求老师们打卡坐班?最近这些年,评奖越来越多,考核越来越密,可对于教学,我们能做些什么?不仅看“课上”,还看“课前课后”;不仅算课时,还算教学效果;不仅有制度约束,还得有精神提奖。而这背后,涉及我们对“大学”的性质、功能、责任的理解,并非排课、上课那么简单。来源:陈平原《上什么课,课怎么上?》略有删减作者:陈平原编辑:袁圣艳责任编辑: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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