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罗生门原理，直面内心最真实的感官，自然本能的灵魂折射

文：王家少年

第一次知道黑泽明的名字是在1998年的一本动漫资讯杂志里，那是祭奠黑泽明去世的一篇传记性长文。也是在那篇文章里第一次知道了电影《罗生门》。

所谓罗生门，又叫罗城门，本来是指日本京都罗城的城门。因芥川龙之介依据日本平安时代的民间传说故事集《今昔物语》中《罗城门》的故事，而创作出的短篇小说《罗生门》，久而久之就又被赋予了人间与地狱之间的分界门的含义。

但是真正让“罗生门”这个名字变得尽人皆知的，正是黑泽明依据芥川龙之介小说改编的电影《罗生门》。

芥川龙之介

大多数人其实并不知道，黑泽明改编的电影《罗生门》并不是依据芥川龙之介的短篇小说《罗生门》，而是依据他的另一个短篇小说《竹林中》。只不过借用了《罗生门》的名字。

电影《罗生门》讲诉的是一个关于谎言与真相的故事。

在一场大雨浇灌下的，一座叫做罗生门的荒山破庙里，一个和尚和一个樵夫愁眉不展的坐在里面躲雨。之所以他们会如此的发愁，并不是因为下雨回不了家，而是因为有一件事情正在困扰着他们。

这个时候一个前来避雨的过路人跑进庙中，我们姑且就称他为避雨人。

避雨人发现了和尚和樵夫的异常，于是就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在其一再的追问下，和尚与樵夫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原来，在三天前，樵夫上山砍柴的时候，在山上发现了一具尸体。于是作为第一位发现尸体的人，他就向官府报了案。而和尚则是在那一天亲眼见到死者与他的妻子骑着白马从山前经过的人。很快命案的当事人就被抓捕归案，今天正是樵夫与和尚作为证人出庭作证的日子。但是在案件审理的过程中，三位当事人的不同说辞却使得案件变得扑朔迷离。樵夫与和尚正是为了想不出真相而疑惑不解。

第一个陈述的就是自认是凶手的多襄丸。

多襄丸是一个出了名好色的强盗。他自称是由于喝了有毒的水而倒在地上才被抓住的。他承认了三天前杀人的事实，他说在三天前正在树林里睡觉的时候，碰巧见到路过的一个武士和他的妻子骑着马从他的身旁走过。

他见到武士那美丽如孩子一般妻子就起了色心，用计谋抓住了武士并把他绑在了树下，打算当着武士的面强奸武士的妻子。可是武士的妻子虽然娇弱，但是却非常的凶猛，她拿着一把镶嵌着珍珠的匕首和多襄丸拼命。

但是终归她还是个女人，无法和强壮的多襄丸相比，最后还是被多襄丸制服，并当着她丈夫的面强奸了她。

完事以后，多襄丸并没有杀死武士的想法，就准备丢下武士和哭泣的武士的妻子离开。可是武士的妻子由于失去了贞操而羞于见自己的丈夫，于是她对多襄丸说道：“要么你死，要么我的丈夫死，你们中间必须有一个要死。让两个男人知道我这么可耻的事情，比死还要糟糕。我会跟那个活下来的人在一起。”

听了这一番话，多襄丸决定与武士一对一决斗来决定生死。于是就解开了武士的绳索，两个人就这样展开了决斗。

多襄丸认为这是一场强者之间的决斗，武士与多襄丸一共有23次的交锋。

多襄丸称以前从没有人能够跟自己交锋超过20次。不过最终多襄丸还是将武士逼到了角落里并杀死了他。

可是当多襄丸回过头来寻找武士的妻子的时候，她已经不知所踪，一同消失的还有那把镶嵌着珍珠的匕首。

第二个陈述案件经过的正是那个武士的妻子，也就是死者的妻子。她的名字叫做真砂。

真砂趴在地上一直在哭泣，根本没有一点像多襄丸形容的那样非常的凶猛，反而非常的柔顺，让人心生怜悯之情。她悲伤的说那个强暴她的人自称是声名狼藉的多襄丸，完事之后他就溜之大吉。她趴在地上哭泣了一阵，就来到丈夫的身旁试图解开绳索，可是却发现丈夫看她的眼神。

“在他的双眼中我所看到的既不是愤怒，也不是悲痛，而是冰冷的目光，憎恶的表情。”“即使是现在，当我想起那双眼睛的的时候，我全身的血液也会变得冰冷。”真砂如是说。

然后，真砂说，她用镶嵌着珍珠的匕首割断了丈夫的绳索，可是丈夫的表情依然如故，她将匕首递给丈夫让他将自己杀死，可是丈夫既不肯接过匕首又无动于衷。她在无奈之下，一边哭啼，一边不停嘀咕着“不要啊，不要……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却悄悄的将匕首的尖部对准了丈夫缓缓的走了过去。之后的事情真砂说什么都记不得了，自己一定是昏了过去。醒来时只看见匕首插在自己丈夫的胸口。真砂说她曾经尝试着跳进池塘里杀掉自己，但是终究是没有成功。“像我这样可怜而又无助的女人还能够怎么办呢？”真砂这样说着，继续不停的哭啼着。

第三个讲诉案件经过的是死者自己，也就是那个被杀死的武士，真砂的丈夫。

可是一个死人怎么会讲诉案情呢？原来，由于多襄丸和真砂对案情的陈述出现了较大的分歧，官府决定用非常的方法让死者的灵魂自己讲诉一下被杀的过程。所谓的非常方法就是让女巫召唤回死者武士的灵魂，附体到女巫的身上来讲诉案件的经过。

女巫的法力很高强，灵魂召唤的非常顺利。武士的名字叫做金泽武弘，是当时非常著名的武士。金泽武弘借着女巫的嘴说出自己此时此刻身处黑暗之中的遭受苦难的悲凉，希望那些将自己扔进黑暗地狱里的人受到诅咒。

金泽武弘说道：“那个强盗（多襄丸）攻击了我的妻子之后，又开始劝说我的妻子离开我这个丈夫跟随他而去，强盗说之所以要这样玷污她全都是出于对他的爱。我的妻子听了之后就像是被催眠了一样，轻轻的抬起头望着强盗，表情前所未有的美丽。我那美丽的妻子在他无助的丈夫面前，对那个强盗说道：'无论到哪里，带我到你想要去的地方，无论是哪里。’这就是她所说的话，但是这还不算完，否则我也不会在黑暗中遭受如此的苦难。就在强盗拉着我妻子的手要离开的时候，我的妻子突然停住脚步，回头指着我对强盗说道：'请把他杀掉！只要他还活着我就不能跟你走！杀了他！’，她说的这些话就像是一阵风一样，猛烈的把我向黑暗深处吹去。如此可恶的事情，你们以前有谁听说过吗？即便是那个强盗，在听了之后也变得脸色苍白。可是她还在不停的说着：'请把他杀掉，请把他杀掉！’”

“可是，那个强盗没有那样做，而是用愤怒憎恨的表情望着我的妻子，并一把把她推倒在地上，用脚踩住她的身体。

强盗对我说道：'杀了她还是放了她，你只要点个头就行。’那一刻，因为强盗说的这句话，我决定原谅他所犯下的罪过。”

“但是，我的妻子很狡猾，一不留神从强盗的脚下逃跑了，强盗就去追赶她。我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他才怏怏的返了回来。他割断了绑着我的绳索，说道：'你的妻子逃掉了，我现在得担心自己的命运了。’说完他就离开了。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一直寂静无声。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哭，有人在哭，是谁呢？原来是我自己呀！”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看到了我妻子的那把匕首，插在地上在太阳光的照耀下格外的耀眼。我走过去将它拿在手上，插进了自己的胸膛。一切都变得安静了，那么的安静。突然间太阳消失不见了，我陷入到深深的沉寂之中，我静静的躺在那里。接着有人静静的朝我走来，那个人轻轻的把匕首从我的胸口上拔出来。”

三位当事人全部讲诉完了自己的经历，但是却出现了三种不同的结果，这正是和尚与樵夫困惑的原因。

强盗多襄丸认为是他在与武士金泽武弘的决斗中取得胜利杀死的金泽武弘；

而武士金泽武弘的妻子真砂则认为是她在受到金泽武弘的歧视之后失去理智与记忆，在无意识的状态下杀死了金泽武弘；

而金泽武弘自己则认为是自己用镶嵌着珍珠的匕首杀死了自己，是属于自杀，而且有人在其死后将匕首拔了出来。

这三个当事人的三种说法哪一个才是真相呢？

按着一般的逻辑，死者金泽武弘作为亲身经历者，应该是最清楚自己死亡的原因，所以和尚和避雨人都认为这个才是真相。

可是，先别急，当听完了死者的陈述以后，樵夫却着急了起来，他喊着说道：“那不是真的！哪有什么匕首啊！他是被剑杀死的！”

和尚和避雨人听了这话自然就会产生疑问“莫非樵夫看见了死者被杀的全部过程吗？”于是就向其追问，在避雨人的软磨硬泡之下樵夫终于说出了他的所见。

原来樵夫并不是单纯的发现了尸体，而是躲在树丛里看到了凶案发生的全部过程。

当时樵夫听到了一个女人在哭泣，又看到了被绑在树下的武士金泽武弘，还有强盗多襄丸。

多襄丸蹲在女人真砂的旁边，劝说女人离开丈夫做自己的妻子，并且威胁她如果不能同意那就杀了她。

可是女人说什么也不肯答应，并且说：“我这样的女人怎么会说那种话呢？”然后她却拿起匕首跑到丈夫的跟前割断了绑缚丈夫的绳索，又远远跑到了一边趴在地上继续哭泣。

这一系列的举动给了多襄丸一个暗示，他说道：“我明白了，你是要我们两个男人决斗。”说着多襄丸就要拔剑。

可是武士金泽武弘，女人的丈夫却急忙说道：“等等，等等，我不愿意为了这样的女人冒生命险，你把她带走吧！眼下我宁可失去她，也不愿意失去我的马。”并且他还对女人说：“你已经被两个男人搞过了。你干嘛不自杀算了！”

多襄丸听了这一番话，顿时觉得自己很无趣，“是呀，为了一个已经被两个男人搞过的女人拼命似乎的确不值得。”于是他转身扔下女人打算离开。

女人处在如此的尴尬境地，自然焦急万分，她冲着多襄丸跑过去，喊道：“等等！”

可是多襄丸已经被武士金泽武弘的那一番话说的没有了兴致，当即喝止住女人并喊道：“别跟着我！”

这时候，眼看着就要被两个男人抛弃的女人突然大笑不止，对两个男人说道：“你们两个男人才是软弱的人！”

她对抛弃自己的丈夫说说道：“如果你是我的丈夫，干嘛不把这个男人杀了，然后在要求我去自杀！那样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她又对多襄丸说道：“你也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当我知道你是声名狼藉的强盗多襄丸的时候我就不哭了，本以为多襄丸会把我从无聊的生活中解救出来，只要他这样做了，我愿意为他做任何事。可你却和我的丈夫一样微不足道。你给我记住，女人爱的是充满激情的男人。男人只有靠他的剑才能够得到她的女人。”

听了女人真砂的这一番挑拨，多襄丸的斗志被激发了出来，当即就与武士金泽武弘展开了决斗。

可是这一场决斗根本就不像多襄丸所描述的那样激烈，而是他们剑法凌乱不堪，毫无章法，多襄丸将剑插在了地上拔不出来，而金泽武弘的剑则砍在了树上拔不出来。两个人就这样胡乱的扭打，最终多襄丸刺死了武士金泽武弘。

在多襄丸刺死了武士金泽武弘的一瞬间，女人真砂被吓的惊恐万分大喊一声跌跌撞撞的逃走了。而多襄丸则由于与金泽武弘的“决斗”而筋疲力尽没有能力去追赶。他瑟瑟发抖的走到金泽武弘尸体的旁边，拔出自己的宝剑，解下了金泽武弘腰间的剑鞘，一瘸一拐的离开了现场。

到这里为止四个当事人说出了四个不同的版本，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相呢？恐怕已经没有办法去分辨了。只能说都是真相，只不过是每一个人站在自己的立场，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而说出的真相。

强盗多襄丸在被捕以后明知道自己将必死无疑，而编造一场激烈的决斗，以光耀自己的形象；

女人真砂为了掩盖自己在强盗面前屈服以及对丈夫的背叛，而抓住丈夫嫌弃自己的事实，以博取同情为自己开脱；

武士金泽武弘说是自己自杀而死，可实际上却是为了掩盖自己在决斗中输给多襄丸的事实，并且也是痛恨妻子挑唆多襄丸杀死自己的背叛行径。

而樵夫呢？他为了掩盖自己偷拿了匕首，谎称自己是发现尸体的人。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在说明一点，也就是《罗生门》由此而被赋予的指导性理论。

所谓罗生门原理，就是我们每一个人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要对自己有利，以维护自己的利益为目的，这可以简单的称之为自私，却也是自然生命本能中趋利避害的必然结果。

电影《罗生门》自问世以来，受到全世界社会的普遍关注，由此也产生过许许多多的探讨。这无疑是代表其成功的重要标志，这一点首先是得益于黑泽明导演的杰出才能，另外也是芥川龙之介小说的惊世骇俗所使然。

黑泽明

1951年，电影《罗生门》荣获第23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金狮奖，并入选日本200部名片之列。

王家少年2019年7月31日。